“少川,你们还是先下去休息吧。”吴景超见翁文灝情绪一时冷静不下来,便自作主张让顾维钧和宋子文先下去休息,待两人走后,他才道:“总理,少川他们也是没办法啊。杨竟成把我们和日本捆的是那么紧,美国人怎么敢签约?上次英国大使都说了,日本航空学校里有一大半是中国人,如果开战,这些肯定会加入日本军队与美国作战,这……”
吴景超摊着手,一副不是我军太无能、全怪土军太狡猾的模样。待见翁文灝似乎听见去了,他再道:“刚才少川那些建议也不是不好,特别是收回关外封地一事,正好可借此施行啊。”
“先不管杨竟成他们会怎么样,要是做到了那五条……”想到那五条,特别是断绝对外贸易这一条,翁文灝使劲摇头,“对外贸易是绝对不能短的。”
“那就只断交与朝鲜和日本贸易。”吴景超折中道。“对其他地方的贸易严禁武器出口便是。”
“那要是美国人还是不签约呢?”翁文灝再此问到那个让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总理,我们只有这么做了才有谈判的基础,如果还不签约,那就说明还有哪里没做好。”想到什么吴景超忽然笑道:“不正是可以借此机会做一些我们之前想做又不能做的事情吗?我想在战争压力下,稽疑院那些代表肯定是我们说什么就答应什么。理藩院那边如果不同意,则会被舆论攻击为误国。”
“这样真的好吗?”被吴景超一提醒,翁文灝也想到了另外一条路。这是胡适等人一直劝他要走的一条路——那就是放弃一切抵抗,让美国来帮助中国实现真正的民主。
“总理,您应该问现在这个国家好吗?”吴景超不答反问。“立国不到三十年,虽然此前给农民分了地、免了农税,让他们吃饱穿暖。可专制之下,民众迷信、愚昧,经济的发展不是让他们变富了,而是他们越来越穷。京广沪的妓院青楼里,富者一掷千金,可贫者却无立锥之地,所谓纳税才有选举权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因为穷人永远不用交税,不交税就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不能改善自己的境况,永远是个穷人。
人与人的平等也是个笑话,各省的大学堂里,那些富家子弟有多少是靠分数而不是靠关系考进去的,里面又有多少人是穷家子弟?复兴会鼓吹的所谓教育分流、和谐社会、其实就是让有钱人永远有钱,穷人永远变穷的愚民把戏。
二十七年来,我们只看到这个国家是如何专制、如何迷信、如何落后,根本找不到她半点进步、半点可爱的地方。我们真的不必对这个国家过分留恋,而是应该尽快的打碎她,重新建一个自由、民主的共和国。”
照说作为秘书的吴景超是不应该如此长篇大论表述自己的观点,可现在他深知中国的命运就是翁文灝的一念之间。在这个关键的历史转折点上,吴景超也好,胡适也好,兄弟会的所有人都密切关注着翁文灝的思想和情绪,生怕他真的一怒之下辞职。
“北海,你就老实告诉我,”吴景超说完后翁文灝认真的问,“如果不管我们做什么,美国人都不和我们签约,而是要彻底占领整个国家,甚至是奴役这个国家……,你们、你们那些人会是怎么想的?以这样的方式去实现民主,值得吗?”
翁文灝话说的很慢,神情很是认真,以吴景超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是真心想知道兄弟会诸人所想。他先是点头,而后无比肯定的道:“值得。”
“为什么?!”翁文灝不解的问。“难倒你们想中国变成美国的印度?”
“咏霓兄,美国治下不会有印度,只会有菲律宾。菲律宾都独立了,中国也必定会独立。”吴景超认真道。“我们并不是没有骨气、并非不知道廉耻,可问题是这片土地上长不出自由之花,民主之树!我只能希望美国人带来自由和民主种子,在这片专制的土地上播种育苗。为了这个,我们什么代价都可以出!”
“可要真像杨竟成说的那样,民主其实是文明的堕落呢?人如果仅仅为自己,那谁去担负那些要担负的责任?我们不说一个民族,就说一个国家,如果人人都自私,那不管这个国家有多民主,她始终都是要被毁灭的。”翁文灝拧着眉毛反驳着——这一年来他看了不少杨竟成写的东西,并不觉得他说得那些有多离谱。
“就比如法国,她是全世界第一个实现民主的共和国,她的人民享有充分的自由,可现在法国人都不想工作只想福利,不想生孩子只想单身。她的人口是负增长的,政府为了鼓励民众生育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民众就是认为人这一生应该只为自己活着,生孩子是人生的负累。就这样,一个曾经强大的国家,到现在居然要靠我们和日本保证她的安全,我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