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暮色四合,流云向晚。
天际晕染着丝缕朱霞与墨蓝,洁白而安静的病房,犹如一片留白的画布。
画布之上,千种光华,万般色彩,尽融于他双眼。
再化作迷离而温醇的酒液,酥麻地缠上虞婵的心头与舌尖。
原来相爱是这样一件事。
虞婵乖乖地让他擦干眼泪,轻声道:“每次在你口中,我都像是无所不能一样。”
“小婵就是无所不能。”
季澹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道。
他静静凝视着虞婵,一字一句道:
“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自我,什么是爱,什么是永恒。”
虞婵才被擦干的眼眶,又再次涌上澎湃的热意。
可泪水滴落的瞬间,她的唇角却高高扬起。眸光若朝阳初升,像是这一生,都从未笑得如此幸福过。
她哑声道:
“荣幸之至。”
之后,虞婵便一直无限依恋地俯在季澹肩头,听他缓声述说着两人的曾经。
他的声音沉稳又清冷,压过种种仪器的声响,温润地扫过听众的耳膜。
两人似乎在房间里形成了一种宁和而坚韧的气场,外界的人和事既不能窥探,也无从干扰。
在逐渐暗下的天光里,在这样的氛围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喻承泽的左手食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总之,小婵和我现在都非常幸福,余生也必定会情深意笃,生死共担。”
“还请您多多放心。”
又过了半小时,季澹为这个漫长的故事作出了结语。
而后,他站起身,朝喻承泽深深鞠了一躬。
明明长着一副混血面孔,却是圈内少见的尊师重礼。虞婵想着,心头源源不断地涌出对他的欣赏与钦佩。
另一方面,季澹这春风化雨的温润感,也将她心头的戾气纾解了几分。
爱能令人变得温柔。
爱比恨意更有力量。
渐渐暗下来的光线里,她默默注视着喻承泽,双眸晦暗不定。
临走前,她破天荒地留下了一句,自喻承泽住院以来,从未出口的话。
“下次再来看你。”
-
暮色低垂,紫云摇曳。
赶在最后一丝天光落尽之前,两人来到明城医院旁的临江公馆。
邻江公馆的地段和规格不输云璟十八玺,共二十六座洋馆,居住者非富即贵。
自从开进住区,季澹就始终有些迟疑,眸光频频往外张望。
“怎么了?”
虞婵顺着他动摇的眸光望去,只见风格各异的华美洋馆,都宁静地矗立在夜色里。
“该不会是找不到路了吧?”
她随口玩笑道,童心盎然地戳了一下季澹的侧脸。
“阿季像个迷路的小孩。”
“……”
季澹竟没像往常应付她玩笑那般,游刃有余又无限宠溺地看她一眼。
他抿了下唇,无奈地默认了。
在虞婵震惊的目光里,他补了一句:“没事,管家应当会在门口等。”
话音刚落,两轮车灯蓦地照亮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衣冠楚楚,温文尔雅,年纪五十左右,一位典型的英伦老管家。
车往那栋洋馆开去时,虞婵似乎听见一声如释重负的吐息。
第一次上门拜访男友的家长,说不紧张根本不可能。
但说来也巧,虞婵曾和季书丞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明城第一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门口,她险些滑倒,还被他扶了一把。
发生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现在的紧张不安。
虞婵回想着当时的细节。
虽说已是不惑之年,但季伯父气度儒雅,俊逸不凡,周身都蕴着韬光养晦的成熟内敛。想必即使和他妖孽般的混血儿子站在一起,也未必有多失色。
况且,他待人也十分和善,虞婵当时就没感到丝毫陌生人间的提防疏离,只能强烈地体会到他慈悲温和的医者仁心。
不愧是明医的院长,top2大学的医学教授。
用昙花的话来说:“哪个病人不希望遇到这样的医生?哪个学生不希望能遇到这样的老师?”
可虞婵也记得,那段话后面还跟着一句。
“可是,哪个子女,希望遇到这样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