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问:“后半段就变得不开心了,怎么了?”
虞婵摇摇头,没说话。
季澹像抚摸欧珀那样摸摸她的头发:“是不是想起了你父亲的事情?”
良久,虞婵才闷声道:“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应该去看看他,可我又不想见他。”
她看着窗外赌气:“这个节,我宁愿去墓园过。”
和她焦躁的语气不同,季澹的语气平和又有耐心:“那就都去。先去墓园,再去医院。我陪你。”
虞婵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那你呢?你也得回家过节呀。”
季澹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温沉沉的,让人觉得又安心,又可靠。
他俯视虞婵,那对能勾魂夺魄的眼睛,此刻正流露着一种单纯又温馨的喜悦。
“我爸爸在网上看到你的事了,他让我带你回家吃饭。我想,我们可以明晚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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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两人先去了墓园,而后来到医院。
自从上次虞婵去医院被人认出来,莫成规便安排喻承泽转离了那间郊区医院。如今,他正躺在一家保密很好的私人医院里。
才刚走进门,虞婵就不由皱了下眉。即使有医护为他按时护理、照料,病房里依旧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味。
病床上的喻承泽,那副昔日俊美无匹的容颜,正日渐枯槁变形,荣光不再。
他僵直地躺在床上,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只有呼吸机里时聚时散的水雾,还昭示着他生命的脉搏。
虞婵试图回忆起喻承泽昔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可脑海里实在没什么好回忆,只剩下些荒唐又颐指气使的碎片,她也无可奈何。
她将买好的月饼礼盒拿出来,取出其中一只,将月饼掰成四块,插上小叉,放到喻承泽的床头。
“我来了。”
虞婵的声线波澜不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今天是中秋节,是一个你从来没在意的节日。”
“所以我原本不想来。”
她回忆起当年的事情。
其实在意中秋节的那个人是虞石兰,喜欢月亮的也是虞石兰。她怀孕时还一直盼着,虞婵能在中秋节出生,结果虞婵的诞生早了十几天,她遗憾了好一阵。
婵这个名字,也是她起的。
她们母女的人生,和这个人是完全割裂的。一想到这里,虞婵掏遍了整副心肺肠,也再找不出一句话和喻承泽说。
她放弃了努力,回过头看季澹:“没话说,要不咱们走吧。”
季澹仍是那副温和神色:“不用这么着急,要不然你坐一会,我还没做自我介绍。”
他走上前,在喻承泽床边坐下来。
对于这位昔年如日中天的前辈,他说不上熟。虽然他俩都是影帝级别的人物,但日常生活分别属于两个圈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那种。
其实他也没想到,这么荒唐的人,能有一个这么独立自矜、光芒万丈的女儿。
但无论如何,如果没有他,也不会有虞婵的诞生。仅仅从这个角度上说,他还是需要感谢面前这个人。
季澹抱着这样的念头,缓缓开了口。
“喻伯父,我是季澹,小婵的男朋友。”
……
接下来的半小时,季澹向喻承泽讲述了一些事情,从虞婵回国参加第一档综艺,和他初见开始,再讲到办义演、参加新综艺、两人交心,虞婵被恐吓……
讲到这里,季澹很随意地说:“得知小婵因为我的缘故被恐吓,我既恐惧,又愤怒,连续几夜没合眼,最后差点决定要永久退圈,声明都写好了。”
他讲这段话的时候,虞婵刚从洗手间回来,听见了一个尾巴,被震惊得不行。
“声明?什么声明?”她快步朝季澹走来,“你说你想过要退圈?”
“以前的事了。”季澹云淡风轻地笑了下,“我那时想,万一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受伤,或者因为恐吓的事躲着我,无论哪个情况出现,我都无法接受。”
“既然这样,那我就以个人理由退圈,彻底消失在那些狂热粉丝的眼里,他们就没有借口伤害你了。”
季澹说得很轻巧,可虞婵却完全能想到,他当时所面临的,巨大的内心挣扎。
从出生起,演戏就是他的童年,他的家,他的理想和职业,他认识世界的方式,是他的一切。
可原来,他曾想过要完全割舍这一切。
只为了,能和她在一起。
“别哭啊。”
季澹抽出一张纸巾,帮虞婵擦眼泪:“别难过,这不是没退圈吗,还是你的大满贯影帝,能陪你走红毯、上节目。”
他声音带笑。
“可是,”虞婵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我差点就害你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
“不许道歉。”
季澹的语气轻柔又坚定。
“反而是我想和你说,谢谢你。明明那时候,受到恐吓和威胁的人是你,可是,更坚定、更独立的那个人也是你。”
“你坚定不移地来找我,还用我最熟悉的、表演和对戏的方式,和我表明心意。”
他指尖的动作轻柔又温暖,轻轻为她拨开被泪水濡湿的头发。
“其实,我以前一直很讨厌我自己的生活。古井无波,枯燥乏味,除了演戏,再无其他。”
“可就是在你向我告白的那个瞬间,我忽然变得有点喜欢我自己了。”
“因为你理解我的生活方式,完全地接纳了我,并且,很认可我。”
季澹望进她的眼睛,双眸温热又明亮。
“在我眼中,这世上最完美无瑕、最光芒万丈的你,喜欢这样的我。”
“所以从那个瞬间起,我也开始,渐渐有一点喜欢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