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天,归庭月目不转睛地盯着app里的天数,仿佛在进行某种倒秒仪式,尽管那个解脱的节点遥遥无期。
归庭月坐回书桌前,摁开黑色水笔,开始写日记。
确诊后她就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内容均是书信体,开篇无外乎“归庭月,展信佳”。
但通常写下自己的名字时,纸页就会开始模糊。
归庭月一手盖住自己双眼,另一手阖上了本子,放弃记录今天。
她的手掌很快湿透,从指缝里漫出去。她又软弱地沉进了这片灰暗而粘稠的沼地,无法自救,亦无法呼救。
忽的,一个全然陌生的高亢音节窜入耳内。
归庭月怔了一下,疑惑地放下手。
“嘭!”
根本来不及判断,连串鼓点轰砸而来,密集且激烈,却不凌乱,有条理。
密闭的玻璃,厚重的窗帷都无法阻止这种走石骤雨般的响动穿击到房内,在昏黑的氛围里有节奏地抡打、踩踏,似能溅冒出无数电火花。
归庭月漫出一身鸡皮疙瘩。
鼓声愈发狂野,生命力惊人,如万千草种,恣意抛撒,随即破土,随即生长,汹涌而盛大,顷刻就织造出参天密林,绿野浓荫。
归庭月完全被吸引,全神贯注地聆听。直至这段架子鼓的动静彻底消失,窗外再度安静,只闻人声与鸟语,她才发现自己双手互掐得太久,已经在皮肤上留下了好几道指甲的血印。
但她丝毫不觉疼痛,只意外地静坐在原处。
休业后,她第一次在白天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仿佛刚刚领略过起搏器的威力。
少晌,归庭月从座椅上站起来,不假思索地走出了卧室。
因为这段鼓声太迅猛也太蓬勃,像是不会出现在她这种人生活里的一个短暂的奇遇。她很担心是幻听,迫切地想要确认清楚。
李婶婶正在从阳台掐了几根小葱回来,迎面撞上她时又惊又喜:“诶?月月,有什么事吗?”
打从看护归庭月到现在,足足半年,这个女孩都极少主动走出卧室,像一朵活在黑箱中的,即使再努力灌溉也生死未卜的花。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她惯常灰败的瞳仁里,竟因迫切而生出一丝星芒。
此刻,她就站在那里,深吸了口气,而后着急地发问:“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