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春晖入梦华三十三

在埃尔图萨公爵赶到王都一个月后,鉴别血缘关系的仪式就在皇室圣堂中隆重举行。

不论是得到继承权,还是公开王储身份,都需要教廷与议会的赞同,而最重要的还是血缘关系——王位继承说到底就是王室的内部传承,新任王储必须证明与王室的血脉联系,不论是多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不能一点王血都没有。

这其实也算是老传统了,在两百年前、上一次王朝更迭时,斯图亚特一族的亲王就证明了他们的血脉纯正。

想要证明这一点其实也不难,某些稀少的神恩就能辨认亲缘血脉,教会中几乎代代都会出现或搜集类似的神恩或者神恩生物,为广大贵族甄别子嗣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这一次也不例外,新任教皇主持了这次仪式,他和远道而来的公爵先生有着相当紧密的私交。

也许是理念相同,亦或者利益交换,骏鹰成功地拥有了教廷中守旧派的支持。

实际上撒迦利亚也算是守旧派的一员,不过因为自身的理念和义父留下的观点的冲突,他随时都等待着在积蓄力量后另起炉灶,这种冷漠游离的态度并不讨人喜欢,但也疏远得恰到好处,在某种程度上,撒迦利亚被圣堂的一众同僚们放在了中立的位置。

在亲自抵达王都后,骏鹰不再做无用功,他越过了最先与他接触的撒迦利亚,直接以未来王储的身份联系上了新任教皇。

而这种果决的做法也体现在议会和内阁中——短短一个月内,骏鹰就以相当平和的姿态获得了下议院的广泛支持,随后他又表现出了在海军中的影响力,在如今只分海陆的军队中占据了极大的话语权,并以此登入上议院和内阁。

甚至都不需要缪宣怎么调查,骏鹰就干脆地摆出了他所有能展示在明面上的筹码,成为了社交界的当红炸子鸡。

因此在血脉鉴别的仪式上,公爵先生一登场就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被拥趸簇拥在大厅内。

缪宣坐在圣堂内部的拱形楼层上,在这里他可以把整个大厅纳入眼中,自然也包括骏鹰伪装的公爵。

虽然早有预料,但骏鹰竟然敢真的参与血脉鉴别——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加上有他主持,血脉鉴别是不可能造假的。

难道是因为他的神恩吗,“血液”这样的能力甚至还能控制血中的遗传信息?

或者说……骏鹰就是王室的血缘。

缪宣一边在心中思索,一边辨别着骏鹰追随者的身份,他低声对身边的人解释道:“海军中的势力分布非常奇怪,他们并不是以同盟的身份出现,而是以追随者的面貌,这几位上将和大臣的支持在我看来十分古怪。”

而在轮椅旁,伊恩-同样军旅出身-以陆军道路晋升-养病一个月世界就变了-帕西瓦尔:……

伊恩皱眉:“殿下,假如这位公爵成为王储,他一定会给尼亚特尔柏带来动荡。”

时隔数日,伊恩终于养好了所有的伤势,而缪宣也见到了他的老朋友,他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眉宇间似乎又多了一层郁气,十分叫人唏嘘。

伊恩绝口不提自己遭遇了什么,于是缪宣更加抱歉了——要不是有那什么见鬼的“一见钟情”,海怪也不会因为他而找上伊恩,而“火焰”这种有形体的神恩在面对“灵魂”时是毫无优势的,这几乎是一场没有公平的决斗,伊恩完全就是遭了无妄之灾。

时至今日缪宣还是无法理解德雷克突如其来的喜爱,因为这在他看来是毫无缘由的,但德雷克一直坚持着这份莫名其妙的追求,缪宣别无他法,只能选择最简单的应对方式。

简而言之,那就是用语言说不通的道理,可以用拳头来畅所欲言。

当然,这份内情是伊恩所不知道的,他连真正的情绪都不敢吐露,那就更没有追寻细节的勇气了。

“我明白……”缪宣轻声道,“伊恩,你觉得埃尔图萨公爵的两个孩子怎么样呢?”

伊恩一愣,随即立刻明白了他的殿下的意思,他本能地排斥,下意识追问:“殿下,为什么您会这么想,那所谓的传统规则就这么重要吗?比起那两个还不足十岁的小孩,殿下,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君主是——”

缪宣安静地望着他,这让他的剖白断在喉咙里。

“伊恩,这种话不要再说了。”缪宣笑了笑,“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再会吧。”

仪式即将开始,缪宣随女王一同出席,鉴别亲缘时需要使用到现任王室成员的血液,仪式仅以当前君主为模板,而继承者只需要与他有先对明显的亲戚关系就够了。

女王的鲜血滴在一块石头一样的贝壳上,紧接着便渗入了玉白色的表面,消抹无踪,紧接着缪宣也重复了这一动作,他的血液透入贝壳,于是紧接着,这小巧的东西就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光芒越亮,就证明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越近。

在王室成员之后,自然就是骏鹰登台了,而这一次将由教皇现场取血。

缪宣望着那匕首顺着掌纹切割,紧接着鲜红的血液便从骏鹰的手心流出,借着匕首的弧度同样落在贝壳上,同样沁入其中……

下一刻,这块贝壳开始发亮了,柔和的亮光浓郁得惊人,它甚至与缪宣滴血时的光芒反应差不多,见证仪式的人们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在大众的认知里,埃尔图萨公爵只是王室的远亲,他怎么会和王室血脉有着这么强的联系?!

女王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她似乎有些迷惑,随后则是不可置信,缪宣听到她在小声地喃喃“难不成这两代的埃尔图萨公爵……也不是不可能……真是道德败坏……”

缪宣:……

得了,女王大概认为骏鹰是偷情产物,所以他的血脉才会和他们如此相近。

很显然广大群众也是这么想的,窃窃私语声在圣堂的大厅中隐约响起,而话题中心却似早有预料,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包扎伤口,抬起头时恰好对上了缪宣的视线。

于是骏鹰便朝他微笑起来,带着蠢蠢欲动的自得,和忍耐不住的窃喜。

皇宫花苑内。

“这真是太美了,是凯特琳送给我的吗?”女王接过公爵小姐精心编织的花环,当即就带在了手腕上,“这些用作点缀的蓟花真是美极了。”

女孩的双眼亮晶晶的:“陛下,我的花环可不算什么,埃里克也会编,他比我做得还要好呢!”

坐在软凳上的弟弟顿时就有些不自在了,他捧着手中的书本,羞涩地红了耳根。

在公爵小姐和侍女们编织花环玩耍时,公爵少爷就坐在女王身边读诗集,他的年纪不大,但文学素养却很好,甚至还能用阅读演绎出诗曲的感情。

在埃尔图萨抵达诺德诺尔、觐见女王后,这对半大不小的姐弟就成了女王最喜爱的新贵,她非常喜爱他们的陪伴,而小姐弟也欣然同意——比起回到埃尔图萨家在王都的宅邸,他们更乐意在规矩森严的王宫中陪着女王。

这并不是别有用心的投资,而是人类本性中的趋利避害,就像是遭遇过天灾的小动物一样,孩子们敏锐地察觉了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危机,本能正在告诉他们王宫比“家”里要更加安全。

花苑中的侍女们一起善意地笑起来,女王摸了摸姐弟俩的头,低声感叹:“真好啊,这么别出心裁的花式,是谁教你们的呢?”

弟弟的动作僵硬起来,不知所措的望着姐姐,而姐姐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在面庞上,她垂下眼眸,小声道:“是妈妈。”

女王听罢,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不由得回忆起往昔来:“埃尔图萨夫人是个顶顶好的女人,在她未出嫁时就是位可爱的小淑女,她也有幸遇上了一门再好不过的姻缘,只可惜……”

当时的埃尔图萨夫人是家中的独女,在父母逝世后就随着丈夫去了封地,因为婚姻美满、夫妻恩爱,是当时十分有名的神仙眷侣。

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好夫人竟然病逝了呢?一定是她太过美好,被主召走了吧。

公爵少爷的呼吸粗重起来,他不安地攥着书本中的纸页,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公爵小姐一把按住了他。

这位姐姐抖了抖嘴唇,浑身紧绷,咬着牙道:“妈妈她……我们都很想她。”

姐弟俩的异常被认为是回忆母亲的哀思,女王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古怪,她下意识地认为王位继任者在登基后一定会再娶妻,于是为这对注定要有后妈的孩子感到同情。

“陛下,亲王觐见!”

侍从的汇报打断了花苑中的沉默,女王端起友善礼貌的微笑,而小姐弟则大受惊吓,虽说没有太过激的反应,但也紧紧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女王慈祥又温和地对两个孩子道:“亲王来了吗?看来是来接孩子了……凯特琳,埃里克,你们该回家啦。”

是的,来觐见女王的不是锡兰亲王,而是刚得到新封号的埃尔图萨公爵,作为已经走过明路的尼亚特尔柏继承人,他按照惯例得到了一个虚衔亲王——没有封地没有工资,除了荣耀嘉奖之外,和某只海怪的虚衔伯爵一样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