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剧烈 逐鹿三更 2427 字 12个月前

他也不愿意坐以待毙,很快翻开手机,一一查询今天所有的列车与客车班次,再根据封梧留下的碎片信息,筛选出更可能的那一个。片刻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早上七点的那一班次。

现在是六点零二分,楚纵生出一丝微渺的希望。

……

封梧在候车大厅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侧对着座位的屏幕上列示着他即将搭乘的车次,如楚纵所料,早七点出发。

清晨的车站没什么人,候车的通道与座位都肉眼可见的空旷。封梧漫无目的地四顾了一会儿,瘦削的手捏着一纸杯热烫的咖啡,他低头啜了一口咖啡,无所安放的右手搁在了行李箱上。

不多时,兜里的手机再度传来震动,绵延不绝的震动声从前胸的衣领传至手腕,震得腕表上行走的指针都慢了片刻。

封梧冷淡地垂下眼皮,避开视线,任由这通电话自动挂断。他知道,此时的手机屏幕上,势必是那则他倒背如流的号码。

他甚至没有把手机从衣袋里拿出来。他对楚纵根深蒂固的本能里,本没有“拒绝接听”这一项。

但他不得不离开了。从昨夜楚纵说出那番令他心神动荡的话起,他就知道,一刻也不能再拖了。

他害怕他果真不经诱惑地留下来,再也不愿离开。

于是众人安睡之时,他一个人拖着行李,匆匆逃离了楚家,像个落荒而逃的懦夫。

不,也许他本来就是个懦夫,一个道貌岸然的懦夫。

封梧恶意又苍凉地自视着。

这一个月来,他的意识一直踏在鬼门关的槛上,陷在一场经久的拉扯里:两股相反的意志将他并不十分坚韧的精神蛮狠地撕往两极。

一极立着他心如铁石的父亲,一极立着他为爱献祭的母亲,拉锯的中央便只有痛苦,自我被与日俱增的痛苦蚕食,爱恨分明的界限也变得形同谄媚。

他曾痛恨被父亲的墙垣围满的童年,痛恨系在“父亲”一词上的背叛与欺瞒,可痛恨并没有让他远离他所痛恨的,相反,他终究成为了他痛恨的父亲。

他欺瞒对他绝无恶意的朋友,欺瞒真切关心他的长辈,甚至欺瞒楚纵。

每一场欺瞒的结局都是自我欺瞒,他最终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怪物,听见的是谎言,说出的也是谎言。

他看到母亲在他生命里悲剧的落幕,他听到临时登场的父亲俯首讥讽:“除了追逐利益,你还能追逐什么?愚蠢的爱情吗?”

是了,除了这见不得光的阴沟,他还能去往何处?

他找不到答案。

可他的阿纵呢?

他看着日渐被人群簇拥的楚纵,在阳光下开怀大笑的楚纵,狭窄得只容得下几个人的心猝而成了一块被捣烂的刺山柑。

他的阿纵本不必陪他待在这样的阴沟里——他值得更好的。

他痛悔地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他与楚纵当再无瓜葛。

……

这混小子休想与他撇清关系!

楚纵低咒了一句,拎着一把广告红伞,驾着他那辆老旧的红漆自行车,朝着车站夺路狂奔。

虽是去找封梧,其实他连封梧现在到底在哪儿都不确定。只是找准一个方向,凭着一口气,拿出吃奶的力往前蹬。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就为了封梧那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为了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竟第一次把学校的课逃了!

无病无伤的,平时他楚纵可做不出这等事。

这么想着,楚纵自己都替自己不值起来。

他也不知道那小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就是公开他俩的关系吗?到时候兰女士和楚汉广这对亲爸妈打的一定是他这个亲儿子。他都不怕疼,这小子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家伙倒好,前一晚刚约好,后一早就溜了,哪个话本里的负心郎都没跑那么快的啊!

楚纵委屈极了。

自打他从家里出来,奔上这末路穷途。沿途的一切都仿佛在与他作对,先是打不到出租车,再是被急雨糊了一脸,又是不小心把手机摔地上,如今倒好,他本该习以为常的风雨声、树叶摇晃声、汽车鸣笛声都变得尖锐且陌生起来。

楚纵逆着风雨,费力地维持着人车平衡。他在柏油马路上摇摇晃晃,感到自己像脱离了安全的胎腹,陡然睁眼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闯入眼底的尽是些包藏祸心的鬼怪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