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敷设在其余城市的情报网,尚未就李必达军的真实动向送来情报,在战争里,信任单方面的情报永远是危险的。
想到此,赛克图斯带着苦恼,慢慢走出了议事的营帐,他看见了北面内华达山上最高的巅峰,白色的冰川雪原在闪烁着美丽的光芒,雪水从山涧流淌下来,催生了漫山遍野的森林与野花,也带来了山麓下面肥沃的平野耕田,和星星点点繁茂的城镇,这是整个西班牙行省最精华的部分,“当年父亲就在此为了家族的荣誉奋战过。”赛克图斯凝神看着眼前旖旎的画卷,随后看到了自己营帐前的小马,还有挂在马鞍上的武器——卡利亚战斧,接着他吆喝着跨上了灵活温顺的坐骑,绕着营地和整个乌尔绍城外的河川跑了一圈,“不要顾忌那么多了,尽全力去做好了,说不定奇迹就在无心当中发生,也许很快布鲁图与喀西约,会在希腊战区发生神奇的逆转,反正我就是要拼死命地在这里拖住李必达主力,越久越好,最好是三个月、四个月,乃至半年一年。”
“喂,马基乌斯,马上你带着四个大队的辅兵,在通往我军营地的山道上安营扎寨,于两侧与正中央都构筑要塞,以防备敌人的偷袭。”终于,赛克图斯还是将目光,放到了内华达山的山道之上。
而这时,李必达的五千奇袭军,正趁着夜,举着松明火把,蜿蜒着顺着甬道,开始朝南麓进军,大祭司本人背负着和兵士一样的行装,在队列里一同前进攀登,每名兵士都配置了一个军奴,二名兵士配置一头西班牙当地的山骡子,而按照罗马向来的标准,一个营帐队十人,八人是战斗员,二人是负责后勤的军奴,十个人配置一头骡子,此外整个奇袭军还额外配备了八百头驮兽,运送其余的物资器械——现在李必达,为了奇袭,在后勤供应方面完全下了血本。
“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和逗留,在这里太容易暴露了,全力攀爬,到了清晨日出时分,我们要登上半山腰再做休息。”百夫长纷纷挥舞拳头,激励着属下的兵士,这个方案是科罗拉的门客,也是向导具体制定的。
前面的兵士们,拔出刀锯来,奋力劈砍着荆棘与灌木,要将平日里山羊走的小径,开辟为可供队伍前行的道路,后面的则扶住任何能挨的上手的东西,石块、树丫、长草等等,弓着身躯往上爬,还要死命牵着山骡子,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也许要比人命还宝贵。
整个队伍“越升越高”,等到晨曦洒满山坡的时候,累得半死的他们,总算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台处,原地休整起来,但队伍还是不允许生火做饭,所以只能从褡裢背囊里,取出些干麦饼就着冷水喝,“不允许这样,会得痢疾的。”向导及时提出这个话题,所以冷水被取消了,事先储备的羊奶酪大受欢迎。就在他们准备继续趁着下午时分行军时,阳光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阴云就在人们的眼前,布满了整个山坡,很快周围十个罗马尺内,很难看得清食物,狂风大作,山坡上的草木都在劲风里翻滚起伏,“挖坑,挖坑,不能支起帐篷!”于是兵士们,只能咬着牙,开始在坚硬的山体上掘坑,掘完自己的,又不得不掘牲口的,随后他们就携带着武器和装具,拉着牲口一起倒在坑里,在上面盖上皮革,大祭司以身垂范——他和两头骡子共处一坑,呆了整整一晚上。
第二天风慢慢息了后,一片片皮革和盾牌掀开来,兵士们显得表情比较轻松地,各自从浅坑里爬出来,集合在队标前,继续按照队列和秩序进发,“这才是刚刚开始,困难远远不止这些。”
绵延的冰川根部,是光秃秃一片,几乎没有植被的地面,队伍因为高原地域缺乏氧气而感到困苦不堪,行动异常缓慢,军奴和兵士们都用斗篷从头到脚裹起来,来抵御与季节根本不符合的寒风,这得多亏先前利奥的及时调度,基本满足了兵士活命的需求,入夜后宿营时,兵士开始将皮革用小刀割成一条条,点燃生火取暖,他们能直接看到四面八方笼罩在头顶上的星辰,好像一伸手便能触碰到般。
结果继续行军时,就发觉已有减员了,有人不声不响地就死去了,有人无法再朝前走,按照先前在高卢作战的经验,李必达下令让所有的病员集中在背风的洼地里,支起帐篷,互相帮扶,等待后面人的援救,并给他们留下充足的食物以备不虞。
云就在眼前,流动着,好像无边无际白色的海洋,李必达披着兽毛斗篷,站在块凸出的岩石上,眉毛上满是银白色霜沫,注视着那只翱翔在山峰间的鹰鹫,他的身后,是继续绵延不绝的行军队伍。
“伟业源于艰辛。”李必达喃喃自语着这句话,他不由得想起了利奥、帕鲁玛、攸艾吉特,这都是他的孩子,虽然有亲生和领养的差别,利奥他是决意要扶持为继承人的,而攸艾吉特按照那神秘但是极有威力的《西比尔预言书》所说,是要成为东方的王的,而帕鲁玛也会在而后遵守他的指示,前去毛里塔尼亚担当西方边缘的藩障。
不过这一切的枢纽,让这些国度集合起来的枢纽,是他李必达,也是孩子兄弟间的手足情谊,但三十年他死去的时候呢?或者五十年,一百年后,等到他们的子女传下来两代、三代之后,这种情谊还会存在吗?当外界的征服扩张已达到顶点时,下面肯定是亲族间的内讧相残了,战火也许在百年后,于高卢、意大利、埃及和小亚各个地方重新燃起——不过,我也许不是担忧这种事的时候,赛里斯帝国的谚语嘲笑这种心态说,“人无百岁寿,却秉千年忧”,到那个时刻,我早已进入了那个神秘的洞穴,和凯撒一样化为了骷髅,与所有先死者与后死者一起欢宴歌舞,在另外个层面注视着这个世界,所有的荣辱已和我们没有关联。
阵阵惊雷和闪电,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山坡上,仿佛是在所有人的头顶上直接掉下来似的,人们没想到这里,距离愤怒的天父朱庇特是如此之近,“全部用手抱着膝盖,蹲下来,全力蹲下来!”按照向导的这句吩咐,在内华达山脉的雪线上,数千名兵士与军奴,扯着不安的山骡子,密密麻麻地在碎石坡上蹲成一片,不敢胡乱跑动,大家都将斗篷与皮革顶在头上,在四处滚动的闪光里胆战心惊,不一会儿,密集的冰雹雪霰飞下,这下兵士们纷纷挪动着,取来的是套着布的盾牌,就像防御着敌人射来的矢石般。
“会下雨吗?”李必达抹了把霜沫,询问旁边抖抖索索的科罗拉,“向导刚才说,这里不会,因为积雨的云朵,全部都沉到了山麓下面去了。”科罗拉说着,还探首朝着峡道和深谷里望着,那里已全部黑了下来,根本辨认不清楚任何事物,山羚羊与其他的麋鹿,在山崖间到处跳跃着。
山地里的天气,就这样阴晴不定,时而风起云涌,时而大雨瓢泼,掉队减员的人还越来越多,不过因为先前利奥的后勤供应有力,物资丰裕,大部分兵士还是保存了下来,至于一些不幸死去的亡者,李必达下令不可随意抛弃尸体,命令军奴在雪线上,挖出浅坑,将他们收敛好,并在表册上涂好出他们的名字,不管是军团兵士,还是临时募集来的西班牙志愿兵,事后都会有一份抚恤金,随后在坑上面盖上石头,层层垒起,将亡者的标枪或长剑插在其上,系着布带作为标记,“让后上来的,将这些战士给运下去,再好好安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