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他们的选择。
他们做的选择,和白秉臣如今的选择并无两样。
“所以,赵景和不知道?”梅韶听完他的讲述,心中好似被什么堵了一下。
所以白秉臣是在告诉自己,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像自己当初选择来平都报仇,即便那时并不知真相,可确实是将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白秉臣的身上,因此现在的难过和不甘自己也只能受着。
见他垂眉耷眼的样子,白秉臣突然涌出想要把一切都告诉他的冲动,还未来得及开口,马车突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随后一个急停,白秉臣一个不稳,差点就要撞上马车壁,却感到一个手扶稳了自己的额头,随即自己就被揽入了一个怀里。
马车的急停太过突然,梅韶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见白秉臣要撞上车壁,忙伸手把他的头揽了过来,护在自己的腰间,另一只手抓住了马车的上壁,稳住了身形。
“怎么回事?”梅韶护着人转向驾车人方向,厉声问道。
马车终于稳住,车夫听梅韶语气显然是动了怒的,拉好缰绳就赶紧回道:“大人,是有人突然冲了出来,拦了我们的车驾。”
梅韶的手勒得很紧,近乎将白秉臣整个脑袋都护在怀中,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外头车夫没有得到回应,迟疑的声音又响起。
白秉臣怕车夫掀帘会正好看到这副场景,忙伸出手拽了拽梅韶的衣袖。
感受到袖口的轻拽,梅韶顺着他的力道低下头,顺手摸摸他的额角,关切道:“没撞到吧?”
他稍稍移开了手,白秉臣发现自己能喘息了,默默地移开一点,抬头却正好触到他蓄满关怀的眸子,盈盈满满地倒映着自己。
白秉臣微微一怔,移开眼睛,挣出梅韶的手,掀起一边的马车帘问宁宽,“是什么人?”
“是个老人,身上穿着......”宁宽看了半日,还是无法形容他穿着的算是衣裳还是......请愿书?
没有等到宁宽的回答,梅韶干脆走到马车前沿,掀起一角车帘。
车队本来只是打算从这座城中经过,因此特意选了条通过城中最快的路,事先并没有知会当地的官员,如今陡然被人当街拦下,车夫受了不小的惊吓。
从掀开的帘缝中,梅韶正好可以看到一个约莫七十岁的老人跪在当中,身上披着的是用万人血书写就的白布,血红的字迹混杂着手印,在白布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老人即便年事已高,跪着的身板依旧挺得笔直,银白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双手捧着一份案状,头微微低着前倾,将那份案状送过头顶。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么跪着,任凭一旁开路的仆从怎么劝说,都没有半分移动的势头,很快,周围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白秉臣小声对着宁宽说了些什么,他上前弯下腰询问,老人顺势抬起头来,悲悯的目光透过轿帘,让梅韶的心震了一下。
“老师?”他的话中带着些不确定,可随着老人将整个脸都抬起来,眼含悲愤,对着马车质问一句,“食君之禄,不解百姓之忧,枉为人臣。如今黎国朝堂,尸位素餐者何其多,天降异象,我黎国百年基业,难道注定有此一祸!”
梅韶终是认出了,这个老人是他的授业恩师章淮柳。
岚州启蒙,平都开智,梅韶的诗书礼义皆有他言传身教,直到苍山事变,梅家覆灭,章淮柳几次联合学子上书无果,心灰意冷,独自一人回到祖籍苄州养老。
苄州地处东南,正在平东侯和南阳侯各自的封地的交界处,互为两处的门户之地,往来客商不在少数。
算着苄州到此处的距离,章淮柳是早就知道朝廷的官员会从这里路过,才卡着这条必经之路来喊冤。
章淮柳年事已高,大热天地跪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满头汗湿,嘴唇都微微起皮泛干,却还是执着地举着案状,好似只要案状没有被收下,他就久跪不起。
面对昔日恩师,梅韶心中触动难以言表,正要下车问个究竟,却被白秉臣按住了。
“他不知道马车上的是你。”
他的声音透着冷静和谨慎,梅韶回头正好可以触到他沉着的模样,给他烦躁的心添上一点平和。
“朝廷官员巡视各州的消息只有待巡的州府知晓,他是如何知道有朝廷官员从此处经过,重锦,你别冲动,免得给人当了靶子。”
白秉臣一面安抚住梅韶,一面看着宁宽将章淮柳手中的状纸拿了过来。
拿到手白秉臣才发现,状纸铺开不小,大半都是请愿人的名字和指印,上头写着苄州富商苟同官府以建造官道为由,侵吞百姓田地后,再出高价租给农民耕种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