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的贴身女使,名叫山儿。
人如其名,长得很高,也很壮,站在身材娇小一些的女子面前,真是如座小山一般。
初春的清晨,天依旧是黑蒙蒙的。
从窗户里,钻进来一丝丝的凉意,让人指尖冰冷。
倒比夜里还凉些。
山儿站在昭昭背后给她梳头,困倦得打了好几个哈欠。
昭昭时不时往她嘴里塞一两块小点心,嘱咐她。
”今晚起不要给我守夜了,起得这样早,夜里再睡不好,任你再像座小山也要受不了的。”
山儿又打了个哈欠摇摇头。
她不要,她要守着姑娘。
直到姑娘安安稳稳地和十一郎成婚才好。
昭昭知道山儿也是个倔脾气,遂不再劝。
二人匆匆吃了点东西填了填肚子后,出了院子。
她们住的院子叫芜雾居。
名字听着极为雅致,实则是个最偏僻破败的院落。
齐国公府占地甚广,芜雾居到三夫人的院子需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这还是只是过去所以需要的时间,不算上回来的。
因此如果不早早出发,定会来不及。
迟到了,少不得吃挂落。
山儿提着灯笼,昭昭抱着昨天晚上给三夫人赶制出来的点心。
清晨的路上,连当值的下人都很少看到。
二人说着话,打发着时间。
昭昭道,“我且问你,六姑娘是几房的,长什么样子,是嫡是庶,平日里喜欢做什么样的打扮,喜好和厌恶都是什么?”
山儿吧砸了一下嘴巴。
这府里到目前为止一共有十七位姑娘,十四位郎君,年龄相差都在十岁之内。
除了已经出嫁的四位姑娘,府上正儿八经的小主子就多达二十七位。
二十七位呐!
郎君是男眷,交道打得还少些。
剩下在家的十三位姑娘,在山儿眼中年纪都差不多,长得也都差不多,花了半年时间她依旧常常搞错人。
可在深宅大院里,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尤其是她们这样尴尬的存在。
山儿很努力地想,很努力地皱着脸,甚至慢下了脚步。
“姑娘……对不起……回去我再背背。”
昭昭给山儿写了一张国公府各房主子的关系图。
都是她半年来搜集到的信息。
但不全的。
以她现在的身份,也收集不到全的。
昭昭拍拍山儿的肩膀,“晚上我陪你一起背,不急。”
人情世故虽然乏味枯燥,但却是想在这深宅大院里安稳活下去所必须的。
也怨不得山儿分不清,国公府里主子甚多,人情很复杂。
现任齐国公是他们这一辈的嫡长子,下头四个弟弟,三嫡一庶。
这三嫡中,二老爷和四老爷和齐国公是一母同胞。
五老爷是老齐国公的续弦夫人所出的嫡弟。
而这府中唯一一位庶出老爷,就是三老爷。
昭昭要去的,就是他的夫人的院子。
这五房中除了了正儿八经的老爷太太,姑娘郎君外,每房都有不少姨娘。
这些都是国公府有名分的主子,一个都开罪不得。
山儿叹了口气。
想当年姑娘在洛家的时候何等肆意纵情,如今却要想着这些才能安生。
眼看着姑娘和十一郎的婚事越来越近了,可国公府的人却像将这件事情忘记了一般。
她们每日都去三夫人院子里晨昏定省,却从不见三夫人提哪怕半句。
就连她们姑娘也从不提。
真不知道姑娘是怎么想的。
快天亮的时候,昭昭和山儿到了三夫人的院子。
被熟门熟路地引去了偏厅等候。
昭昭望着空无一人的厅堂,静静地落座,等着被晾两个时辰。
刚来那几天,山儿是很生气的,到如今,山儿的脾气都快被磨平了。
只有昭昭,从始至终都没有生过气。
山儿问昭昭为什么,昭昭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山儿的脑袋。
昭昭过往的人生中,得到过最大的温暖就来自于女子。
这个世道,女子终究还是比男子善良的。
女子的恶意,最多就是像这三夫人一般,在日常生活中暗戳戳使手段搓磨人。
如果她自己不在意,便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到她的地方。
再说了,她确实有求于齐国公府,依托着这座府邸才能活下去。
在这里,总好过去外面。
于是昭昭打直背脊,等着像每天一样,时间一点点过去。
可今日,却是格外不同的。
没过一会儿,偏厅里竟然来人了。
昭昭有些惊讶地起身。
往常,三夫人不让她坐上两个时辰,是绝对不会来叫人的。
春寒料峭,偏厅的门框上还挂着厚厚的棉绒挡风门帘,看不见外头。
昭昭听见了步摇轻晃的声音。
门帘被一只年轻姑娘的手掀开。
是一张昭昭从未见过的脸。
却是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