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那人哭着说。

周云恩皱眉,“你是个学生?”

“嗯,暑假前刚高考完。”

“录取通知书拿出来看下。”

对方赶紧递给她,她打开一看,居然是所不错的名牌大学,镇里中学的老师经常用这个大学的名字激励他们。

“就算弄丢了学费,也不能偷别人的钱啊,万一我们的是救命钱呢?死了人你负的起责吗?”

周云恩将通知书丢回他面前。

他哭得涕泪横流。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当时心里太着急,没忍住就……对不起!”

他看起来确实挺可怜的,估计也是小山村出来的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心仪学校,还没报名就发生这种事。

周云恩说:“算了,我们不跟你追究了,你回去吧。”

他说了声谢谢,起身要走,被顾银杉叫住。

“你的学费差多少?”

他苦涩地说:“八百块报名费,两百块生活费,全丢了。”

顾银杉略一沉吟,对周云恩道:“钱包给我一下。”

后者隐约猜到了他的想法,没阻拦,递了过去。

顾银杉数出一千块钱,塞给那人道:“拿去报名吧,别再偷别人的了。”

对方错愕地看着他,“你、你愿意给我?”

“不给你能怎么办?拿不出报名费,不上学了?”

“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我叫李庆彦,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赚钱了一定还给你们。”

顾银杉摇摇头,“我们没有手机,有缘再说吧。”

李庆彦感激涕零地谢了一番,还将自己带在路上吃的烧饼全都送给他们,这才擦着眼泪走了。

顾银杉将瘪下去一半的钱包递给周云恩。

“没跟你商量,你不会怪我吧?”

她摇摇头,“钱本来就是你赚的,我怪你做什么。再说了,我巴不得你多做点好事呢。”

好事做得越多,他与原本的顾银杉差别就越大,最后被判死刑的概率就越低。

周云恩回到位置上,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经变了。

以前是担心顾银杉干坏事,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对他本身的安危并不在意。

而现在,她很不想看到他死。

钱算是找回来了,两人安安心心坐车,十几个小时的车程结束,第二天中午,他们已经抵达s市的火车站。

s市是南方最发达的沿海城市,常住人口有一两千万,工资水平比小镇高了好几倍。

别说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顾银杉,就算只在乡村住了一两年的周云恩,出火车站后还是被繁华的景象给惊艳了几秒。

眼前是数不尽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站在其中,像两粒小小的尘埃,无人在意。

周云恩努力回忆那个同事说的信息。

“我们得先找到公交车站,坐208路公交车,然后……”

“那边有商店,先去买点东西吧。”

顾银杉提议。

她没反应过来,“买什么?”

“借的那些快用完了吧。”

“是哦,我差点忘了……”

周云恩提起行李箱往前走,他从后面追过来,抢走了箱子。

“都说了不要跟我抢。”

“我力气大着呢。”

“那也不行。”

在火车站的杂货店买了两包姨妈巾,又去了趟厕所,周云恩的心踏实下来,开始找公交车站。

火车站很大,人员杂乱,指路信息也做得不规范。

两人时不时就被人拦住,问他们住不住店,坐不坐大巴车和出租车,折腾得几乎只剩一口气,终于看到了目标。

接着又站在站台上等了半天,当他们终于有位置坐下时,心里那股子对大城市的向往和期待,已经被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公交车带着他们摇摇晃晃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在一片工业区停下,正是那位同事当初工作的地方。

这里有很多工厂,是外地人来打工的首选。

下车时已经是傍晚了,两人在火车上坐了那么久,下车又是一顿奔波,早就累得迈不开腿,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开始找工作。

街边有不少小旅馆,门边写着价格,他们挑了家最便宜的走进去,对老板说:

“开两个房间。”

“就剩一间标间了。”

“那我们去别家看看吧。”

老板嗤笑,“你们这么晚才来订房间,谁家还有空房啊,每年暑假时候很多人过来打工,房间最紧俏了,难道不知道吗?”

两人摇头。

“十七八的小情侣我们又不是没见过,住一个房间害臊什么。”

“我们不是情侣。”顾银杉道。

老板耸耸肩,“住不住,自己看着办吧。”

两人去别家问,情况真被他说对了,都没空房。

只好回到这里,订了那间标准间。

幸运的是里面有两张床,他们可以分开睡,不幸的是房间没愧对它低廉的价格,设施水平甚至比不上周云恩远在乡村的老家,也就比顾银杉当初的破房子好一点。

看着墙上的霉斑,床单上的污渍,周云恩对打工生活彻底失去期待。

顾银杉放下行李,“你饿不饿?我出去点吃的。”

“我胃都没感觉了,不知道饿不饿。”

“那你先洗澡休息,我马上回来。”

顾银杉数了数兜里的零钱,确定买晚饭够了,一个人出去,叮嘱她反锁好房门。

街上小餐馆很多,为了节省时间,他打包了两份汤面。

回到旅馆,却看见周云恩坐在床上发呆,手里拿着毛巾和香皂。

“怎么了?”

“卫生间没热水。”

他转身下楼,叫老板来看。

后者在卫生间试了半天,去楼下给他们拿了个热得快。

“热水器估计坏了,你们用这个烧水吧。”

顾银杉便又问他要了一个水桶,烧热后让周云恩去洗澡。

热水冲洗掉浑身的疲惫,还有第一次来生理期的强烈不适,周云恩的心情总算恢复了些。

换上干净衣服走出去,发现顾银杉又要了一套干净的被褥来,已经给她的床铺上了。

“你快点把面吃完,然后睡觉吧。”

“那你的床怎么办呀?我去问老板再要一套?”

“我跟他说了,他说就剩一套,再多没了。”

一路上都在受他的照顾,周云恩都难为情了,便说:“你睡这张床吧。”

顾银杉坚定地拒绝了,“你生理期,睡太脏了容易生病,我没关系。”

说完将面递给她,自己去卫生间洗漱。

周云恩吃饱躺下,新换的被褥虽然质量也不好,但是散发着一股消毒剂的味道,至少不会让人感觉细菌正在往身上爬。

她脑袋又晕又疼,闭上眼睛想睡觉,却半天都睡不着。

顾银杉怎么还没洗完?他以前洗澡不是冲一下就好的吗?

周云恩走到门边,将耳朵贴上去听。

水声不像在洗澡,倒像是洗衣服。

她想了想,猛地将房门打开,顾银杉不着寸缕地蹲在里面搓裤子,被她吓了一跳。

她自己也措手不及,惊叫一声连忙关上。

“你突然开门做什么?”

“你洗衣服干嘛不穿衣服!”

两人同时说了一句,顾银杉愣了愣,解释道:“卫生间没有窗户,太热了,我怕干净衣服会被汗打湿,就干脆没穿。”

周云恩尴尬得直挠墙,“我听见你在里面洗衣服,怕你把我的衣服也洗了,想进来拦你嘛。”

“你别挠了,再挠老板要我们赔钱了。”

顾银杉说:“还有,你的衣服已经洗好了。”

周云恩更尴尬了,“你不用帮我洗衣服,我只比你小一岁。”

算上上辈子的年龄,比他还大不少呢。

顾银杉点点头,“等你生理期结束了,我们就自己洗自己的。”

原来是因为生理期么……他不提,周云恩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好吧,那我睡觉了。”

“嗯。”

周云恩躺下,过了会儿,顾银杉换上衣服出来,将洗干净的衣服晒在窗外栏杆上。

他吃完面条,躺在另一张床上,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周云恩问:“你不困吗?”

“我在想明天找工作的事。”

“我也睡不着,”她翻了个身,“这里真热。”

而且窗外还吵得要命,车声人声,让人怀念家里的蛙声和蝉鸣。

顾银杉打开背包,取出一把小蒲扇,蹲在床边给她扇。

周云恩想接过来,他躲开。

“你睡吧,睡着了我也睡了。”

“顾银杉,”她趴在枕头上,刘海被他扇得轻轻飘拂,“你后不后悔呀?”

屋里没开灯,窗外路灯的光线照进来,落在她汗湿的鬓角上,水光一闪一闪,像银粉。

“我现在的生活比去年好一万倍,为什么要后悔?”

“好吧。”

周云恩揉揉眼睛,终于睡着了。

顾银杉看着她的脸,皮肤白皙柔嫩,嘴唇嘟嘟的,忍了很久,屏住呼吸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对方睡得很熟,没有反应。

他笑了笑,又给她扇了一阵,困得受不了了才回去躺下。

大城市睡得晚,醒得却早。

六点钟不到,外面车声已经响起来。

周云恩经过一夜的休息,恢复活力,洗漱完毕跑出去买了早餐,回来喊顾银杉起床。

后者以为自己还在舞厅宿舍,迷迷糊糊地喊:

“我不喝酒,云恩不让。”

“喝啥啊,想得美。”

周云恩拍拍他脑袋,在他耳边说:“咱们得去找工作了。”

工作二字让他清醒,睁开眼睛坐起来。

周云恩推他去洗漱,然后把包子豆浆塞到他手里。

“快吃,刚才我特地看了下,有工厂在招聘呢。”

“哪里?”

“就对面那条路上。”

顾银杉飞快解决,两人把行李箱留在旅馆,背着背包出门。

那是一家服装厂,流水线作业,规模很大,抵达时外面已经排起应聘的长龙。

周云恩打听了下招人的条件和待遇。

要求年轻,动作麻利,视力好,性别无所谓,据说工资最高能达到一千六。

一千六啊,村里很多人一年也就赚个两千!

一年两万,两个人四万,干几年就能回家养老了。

两人心花怒放,顶着烈日开始排队。

顾银杉个子高,将蒲扇放在周云恩脑袋上,为她遮挡出一片阴凉。

旁边女孩子投来羡慕的目光,周云恩心里甜滋滋的,嘴上还是得客气客气。

“我不热,你自己挡太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