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桢从没想过自己黯淡无光的人生会猝不及防地闯进这样一道身影,进而沉溺在普通人的欢喜里,忘了她姓什么。
嘉安六年,孝文帝赫连珏病逝,日讲停止,看着空寂无人的翠松堂,谢九桢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天意如此,好像他人生中根本不该被照进阳光。
回京守孝是早有准备,隐龙山再遇却是始于偶然,看她哭着喊着拍打将她掳走的歹人,谢九桢眉目染霜,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杀意。他杀了歹人,救下她,怀里像捧着一块烫手山芋。
回京的马车上,听到她急喘的呼吸,谢九桢才知她被喂了药,他只知道自己目光微乱,掌中捧着的书,上面的内容他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可她睡去时,他又莫名感觉怀中冰凉。
谢九桢将她送回府,在晏氏牌匾下站着时,有那么一瞬间,黑暗中耳边一遍遍重复的呓语声又再次响起,牵扯着他血液里流淌的无尽杀意。所以当晏道成求他护住晏映的名声时,被他一口回绝了。
可是他回去后,却整夜里辗转难眠。
一闭上眼,眼前便是柔软的身躯,吐气如兰,她身上滚烫,眼波里荡着水纹,她倾泄的发丝好像就落在肩膀,微凉的指尖在慢慢划过脖颈……
谢九桢忽然睁开眼,闯到耳房里浸入凉水才慢慢冷静。
冷静后,他的心便又沉了下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他早该知道的,细雨缠绵,瞥见她抱裳钻进书阁那日,他便不该推门进去。
如此,是不是就可以少了这许多烦扰。
第二日,他亲自上门提亲,只是没想到姚妙莲也会颁下赐婚的懿旨。
那日过后,他像是被漩涡吸住,无法挣脱,此后夜夜不再被她娇影束缚,却总是梦见黑暗洞中那个腐朽的尸体,血肉模糊地扒着他的肩膀,叫他不要忘记萧氏流过的血。
直到有一日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他差点割了鸣玉的脖子,魏济来看他,看他狼狈的模样,还有心情调侃他,说他们母子两个,一个傻,一个疯。
谢九桢疯不疯,他自己是知道的,大多数时候都能克制住杀人饮血的心,可是晏映,他却不敢拿“大多数时候”这样的话来下注。
他有些后悔了,却又不愿意松手,想着便是为保全她的性命与声名,护她在侯府安安稳稳过后半生,无人敢欺她辱她,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