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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心性二字,却也是垄断的,在清流眼里,你们这些浊流官儿也配谈心性,在浊流眼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愚民百姓也配谈清虚?凡事都不能逾越,就如这户部的给事中,这是一等一的清流,他谈的,必定是极为高远的东西,堂官们只能附和,可若是堂官,就不能如此高深莫测了,否则不免让人讥诮,诸如此类,看上去是漫谈,实则却是规矩森严,每一句都不能错。

正说得热乎,却有小吏进来,拿着一份禀帖,道:“诸位大人,外头有人要见主事的大人。”

这主事的大人往大里说,当然是尚书大人,往小里说,当值的堂官也是主事的,其实方才给事中王弼正说得耳热,其他几个人都是赔笑聆听,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打搅,便怫然不悦,拉下脸道:“是什么人,见的又是什么主事官?”

吏员也是感觉自己糊涂,方才一时情急,竟是没有把事情说清楚,连忙道:“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郝风楼。”

这一下子,炉边的人都是目瞪口呆,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那郝风楼。

这位仁兄可不是好东西,大家成日都在背后里骂,偏偏这家伙时运好,越骂越是步步高升,莫说是户部,便是内阁几个都忌惮他,这样的人,远远的骂就成了,如今人家找上了门,反而让人有些发憷。

况且此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莫不是有什么公务,一想到这个,大家后脊就有些发凉。

那给事中听了郝风楼的名字,立即站起来,他是清流嘛,自该回避,对郝风楼这种人,见了之后是对他冷言冷语么?这自然不成,人家好歹也是天子近臣,高官厚禄,自己品级低,算是后进,可若是行礼如仪,又不免被人诟病,等同于白纸上被人泼了墨,自此有了污点,清流也就不清了,自甘堕落,所以这个时候,回避是最好的结果,说好听些叫做不与此人为伍,说难听一些,便是躲,有多远躲多远。

王弼可以躲,其他人要躲却不容易了,几个堂官此起彼伏的咳嗽,倒是有一人道:“请进来吧,我这便去禀告部堂大人。”

……

户部尚书古朴在公堂里闭门闲坐,眼下确实没什么公务,这个时候,本该是去吃口热茶,和同僚说几句闲话的,可是近来,他却有些不安,就在七日之前,解学士请了他去,问了些户部的近况,随即突然插了那么一句,陛下对户部多有不满,昨个儿特意提了夏元吉。

听了这话,古朴便开始心神不属了,夏元吉是谁,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此人从洪武朝到这永乐朝,素有君子之称,可千万别小看了这君子二字,君子代表的是品行高洁,代表的是德行,在士林眼里,你什么都可以不论,唯独这品德,是评判一个人的最高标准,而恰恰,这位夏部堂,就是这么个在大家眼里完美无缺之人,这倒也罢了,最紧要的是,这位仁兄品德高,部务办的也好,这几年朝廷南征北战,又四处都有灾情,哪一件事到了夏部堂手里,不是办的妥妥当当,此人不但有德,还是个能臣。

最最完美的,当然莫过于夏元吉临走之时的那完美一击,直接把那郝风楼狠狠的弹劾一把,于是惹来天子的愤怒,一道旨意,这位前辈老人家二话不说,背着行囊就走了。

这在其他人眼里,或许是凄惨的际遇,可是在官场和士林看来,这他娘的简直就是再完美不过的收官,须知对于读书人来说,一个真正完美无缺的人,你的前半生光辉无限,至于收场之时,未必你年纪老迈,告老还乡,才值得称道,恰恰相反,若是你能被流放出去,那才堪称是完美。

而夏元吉就是这么个完美的人,完美的无人可以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