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大喜道:“有徐节度亲自出马,我家闻先生必然稳如泰山,本大人无忧矣!”说着,请来了徽宗皇帝的亲笔诏书,闻焕章又请高俅颁了文书令箭,这才起行。
临出帐时,闻焕章回头向高俅道:“张叔夜很得济州人望,太尉大人却不可逞一时之气,坏了此人性命——否则节外生枝激起民变,反为不美。”
高俅笑道:“先生之言最善,本大人紧记了!”心中却暗暗想:“把来一刀杀了,岂不便宜了那老匹夫?须当怎生想个法儿,好生折辱于他方好!”
闻焕章和徐京出了营,往济州城下来。半道儿上闻焕章问道:“徐大哥,你看高太尉其人如何?”
既是自家心腹兄弟,徐京也不玩虚的,撇嘴道:“也不过就是一市井无赖罢了!若我踢得一脚好气毬时,也早做个太尉多时了!”
闻焕章便叹息附和道:“徐大哥法眼无差啊!这样的小人,有他倒霉的日子哩!”
世上多有闻焕章这种走狗——他们有点儿上等人的模样,也懂些琴棋书画,也来得行令猜谜,但倚靠的是权门高阀,凌蔑的是忠臣百姓。有谁被压迫了,他就来冷笑几声,畅快一下;有谁被陷害了,他又去吓唬一下,吆喝几声。不过他的态度又并不常常如此的,大抵一面又在主子不提防时回过脸来,向旁边的看客指出他主子的缺点,摇着头装起鬼脸道:这样的小人,有他倒霉的日子哩!
这最末的一手,是其人的独门特色。因为他没有义仆的愚笨,也没有恶仆的简单,他是智识阶级,他明知道自己所靠的是冰山,一定不能长久,他将来还要到别家帮闲,所以当受着豢养、分着余炎的时候,也得装着和这些市井无赖、纨绔膏粱并非一伙,以留出将来退步的余地。
千年之后,鲁迅先生形象地勾描出了闻焕章这一类奴才的形象——二丑!真可谓鞭辟入骨。
二丑闻焕章一行人马到了济州城下,依然是城门紧闭,吊桥高扯,但闻焕章不急,只是扬声道:“请济州张太守说话!”
张叔夜早料到高俅不会善罢甘休,已是存了必死之心,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眼看又一支人马到来,当下大声道:“我就是张叔夜!尔等何方匪类,敢冒充朝廷天兵,来我济州城下劫掠?速速退去,饶尔等不死!”
徐京哼的一声,脸有怒色。
闻焕章却是微微一笑,命身畔从人将一个红漆木盘子高高举起来,上面供了徽宗皇帝的亲笔诏书,自己则手摇高俅颁下的文书令箭,朗声道:“这里有当今官家的亲笔训谕,又有征讨梁山大元帅高俅高太尉的文书令箭,张太守若不信时,只管将人来验看!”
高俅的文书令箭倒还罢了,但听到有徽宗的诏书御笔,不由得张叔夜不吃一惊。他当然知道下面这些人马都是货真价实的官兵,可这些官兵,却又都是货真价实的官匪,若放他们进了济州城,百姓必遭大劫,因此这才一口咬定,这些人是冒充官军的匪徒,任他们舌灿莲花,就是锁定了不开城的主意。
但现在有官家的御笔诏书在城外,却由不得张叔夜不遵凛起来。他长叹一声,唤过三个儿子道:“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们!”
三个儿子见父亲面色坚毅,声音中尽是交待后事的语气,心中顿起不祥之感,只得道:“爹爹尽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