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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这是怎么了,大叫着张妈拿药来,边使劲晃我,”润心为北征轻擦着头上的汗。忽听隐隐地有脚步声走到门边,一个人影在纱窗外晃动“谁在外边。”

“老爷,您醒着吗,是我,张妈。”

“深更半夜来做什么?”

“老爷,四太太谴我来报一声,六少爷芟了。”

“你大些声,我没听清,灿儿怎么了?”

“六少爷先时——去了,四夫人请您个示项,如何安置。”

屋内悄然无声,倒是润心哇地哭开了,半是被吓着了,许北征翻然下床,推开门,张妈啜泣着提盏油灯立在门口,北征看看天,又仔细审视张妈,月光下分明有她们的身影——活见鬼,他又伸手捏捏自己——疼,不,宁愿是梦,可到底是真是梦?他不由伸手去掐张妈,想听她的叫声,“当”一声,油灯落地,火光烧起,北征拨脚向后院冲去,惊魂未定的张妈踉跄地紧追。

北征一进院门便止住了,该如何去面对兰卿,面对她那一眼清泪,灿儿是他唯一的骄傲和依靠。

小院安静极了,没有他预期面对的哭喊声,甚至没一声哭泣传来。北征更疑心是梦,隐隐的凉气直攻心脾,这才发觉自己促然间竟然忘了穿鞋袜。院内只有凌灿的房是亮着灯,北征兀自寻思着:“定是日间下手太重,她们娘俩生气,故竟编排来吓我一吓,即是这样,也装个样子让他们出口气吧。”

想到这儿便自欺欺人的走到门口,迎面与出来倒水的丫头品兰撞上,一盆水便扔在地上,溅起老高,也溅在北征的白府绸睡裤上,湿湿的。

“老爷,奴才该死。”品兰慌然地哭,不住地用手在地上捧水往盆里放。

“蠢丫头,白活了,这水倒了怎能收?还不去拿扫帚、脱布!”

“是老爷来了吗?”屋内传来兰卿略带哀声的询问:“老爷请先留步在外屋稍坐,屋内阴气大,怕冲了老爷的真气。”

北征已如置云雾,厅内灯光暗暗地,通向内屋的小门挂着块纱帘,走近前,他不禁打个冷颤,凌灿躺在藤床上,而更令他吃惊的是兰卿,她竟用针线在一处处,一针针缝合凌灿的伤口,边缝边洗擦他的身子,那纱布竟是血红色的。北征放下帘子,觉得腿上凉凉的,低头看时,裤上竟也是斑斑血渍。不由“啊”一声,冷汗已出了一身,定定神,细想似是品兰洒的水,是曾为凌灿洗过伤……那裤管上的血渍岂不是凌灿的血?

“四娘,您要找的是这套衣衫吗?用他来装殓六哥?”凌傲居然在这里,怕是晚上便未回去,想起他奋然扑在凌灿身上的情景,便一发的无脸进去了,该如何开口,如何面对?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伤心人,何尝想如此呢?

兰卿开始为凌灿穿衣,沉静从容的如同在打发一个正要早起上学的孩子。凌灿小时便这样,赖在床上贪睡,兰卿便是这般不厌其烦的为他穿衣服。抱下了床,凌灿的小眼还未睁开,每每是被抱着出门还伏在老张肩上睡的香呢。可这竟不同昔日,因为老六这一去,已是人间地下了,当娘的竞没一滴泪,令北征又忧又怕。倒是凌傲在边做边落泪,凌傲这孩子也是很少哭的,早间替凌灿挨的那儿下鞭子,倒也是颇狠,并未见他滴半滴泪,此时泪珠竟不断地挂在脸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