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呼唤了自己的全名,却是在这样的混乱中。
裴青颜没说话,良久才移开目光看向头顶的帐幔,慨叹道:“殿下,我逃累了。”
叶姝无声地捏紧了裴青颜的衣襟,听见他说:“早就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家族,名誉,自由,亲人,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
“那些途径过这里的狗官,都死在了我的手上。我作恶无数,手上沾了不知多少鲜血。”
他轻叹一声,“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裴青颜听到怀里温软的太女殿下忽然小声说了句:“你还有我。”
很小声,但裴青颜就是听见了,他眉眼弯弯地笑了笑,那张明艳的脸格外撩人心弦,“不是的,殿下您,将来会是天下人的帝君。”
他不会拥有她,没有资格拥有。从前不会有,往后更不会。
裴青颜揽着她坐在窗边,望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初阳,还有晨雾缭绕的青山,他环着怀中人的腰忽然问道:“太女殿下,相信人有下一世吗?”
耳边是他温暖的气息,和窗外清冽的空气,叶姝想着自己穿梭于那么多任务位面,经历各种各样不同的人生,人这样神奇的物种,谁知晓会不会有呢?
于是叶姝答道:“信。”
裴青颜的声音难得地温柔,温柔得如同天际渐渐消散的云一般,“如果有下一世,我啊,希望能做宫里的朱砂墙。”
“为什么?”
“红的明艳,静谧。就那样长长久久地守着殿下,守着皇宫。”
“殿下,下一世想做什么?”他问叶姝。
“那我,就做你顶上的琉璃瓦,替你遮风挡雨。”
免去这一世这般的苦痛。
叶姝听着他的话,其实忽然觉得心脏漫上了些闷的感受,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所以她感到有些茫然。但获取人的爱意是本能,所以叶姝这样回答着他。
长久的静谧弥漫在大红的婚房里,裴青颜抱着她像是睡着了一般,直到天大亮了他才翻出了窗,说是要去将阿弟安葬了。
山寨死一般的寂静,士兵们和副将就守候在叶姝身后。
指尖渐渐凝固的血不再低落了,却将叶姝的手染了个透彻,还将两人的衣物浸成了深沉的暗色,有那么一部分,顺着裴青颜的脖颈一直蜿蜒而去,极其缓慢地汇聚成了一滩斑驳的暗红。
叶姝还记得,裴青颜离开前的请求,说是希望她登基后,能为裴家平反。
听到叶姝说了声好,裴青颜才明媚地笑着,翻了出去。
副将走过去,温暖的手按在了叶姝的肩头,“殿下,我们该行军赶路了。”
这一声呼唤响起的时候,叶姝茫然的眼才重新找到了焦距一般,恍然若梦地苏醒,她抱着手中渐渐冰凉的尸身,觉得自己从踏入这个营寨的时候就像在做梦一般。
如果副将不唤醒她,这个梦似乎还不会惊醒。
“将这位大当家葬在婚房后的一个小土坡旁。”这是离开营寨前,叶姝下的命令。
斑驳的光影自高大的树冠中倾洒而下,山林间的古木遮天盖日,高耸入云。
叶姝背着弓箭和箭袋策马飞驰掠过一棵棵残存的树影,山间呼啸起来的风掠过叶姝银甲胄下的衣摆,三军急促的马蹄声和步兵前进的脚步声践踏过覆盖于地面上的落叶,扬起了纷纷扬扬的灰尘。
繁茂的密林在前方渐渐朝着山道两侧分开,这是个喇叭形的山口。
行军前制定的支援战术,是绕过山,从山口开阔的地方包抄过去,将那些南蛮士卒压至狭窄之地,直接一举歼灭。
前方的视野愈渐开阔了起来,是个极大的山口,遥遥还能听见刀刃相接的厮杀声和马匹的鸣叫声,前头带路的副将拉住了缰绳,行军队伍慢了下来。
叶姝也往后拉了拉缰绳,身下疾驰的马匹稍微缓下了速度,不远处的尘土飞扬,显然是已经打了起来。
而山城门下,战况不容乐观。
南蛮的军队个个杀红了眼,领军打前阵鼓舞士气的乌桑银眼看战况急转直下,忙策马领着兵边打边往后撤。
岂料打算撤进城门时,那城墙上的南疆副将看了眼完全可以说是被南蛮人压着打的自家军队,想起了南蛮将领应允自己的条件,唇抿紧,下了关城门的令。
那接到命令的小兵只是一愣,却在对上副将那隐含胁迫的目光后,再没敢说什么旁的话,只是将关门令传了下去。
厚重的城门,在身后徐徐关上。
乌桑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调转马头才看到那守门的士兵竟然是准备关闭城门,把他们全军送在城外等死。
他从未料想过那副将竟敢如此胆大,一时间怒不可遏,纵马就准备追上去。
却如何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墙门在自己眼前轰隆一声阖上。
南蛮的士卒逼得越发近了,领军阵前的女将肆意地笑着,将南疆士兵们团团围住,却并不继续杀人了,反倒就那样驱赶着马儿观赏她们绝望的姿态。
被护在众军中央的南疆小皇子,唇红齿白的跟画上的俊俏小夫郎一个模样,瞧着就让人心生凌虐的念头。
那南蛮女将伸出大刀将其衣裳划破,还伸出了胳膊打算将其拉到马背上。
粗粝黝黑的手指,眼看即将碰到目露恨意的小皇子光洁如玉的手臂。
变故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