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一起,清越非常。
刑场忽变得安静,夏侯至始终颜色不变,到后来,笛声越发高亢,调子已变,卫会眼神亦变得狂乱,他直勾勾盯着夏侯至,忽然想纵情高呼:辅嗣,你看见了吗?!你我当年想结交的日月清辉,如今也要去了,北邙山上的你,可寂寥如斯?你可知道,今日夏侯太初死,正始的名士便是真的死绝了?
卫会难过极了,但是他的眼睛却依旧精明地发亮,整个人,充斥着一种高亢的狂热。一曲奏至巅峰,戛然而止,有人提醒他时辰到了,他将笛子和令牌一同狠狠抛向空中,扬声道:
“行刑!”
夏侯至便一脸平静地跪倒,将头搁放,雪花飞舞倒映在他清清的眼波中,天地无暇,一如太初。
头顶,刽子手低吼一声,扬起手中雪刀,一起一落,血花四溅,卫会的眸子里一闪而过那滚下去的大好头颅,世界倏地红透,他凝滞了,良久良久嘴角才露出惯有的轻佻笑容。
白雪映红梅,夏侯至的鲜血飙洒,像一道道朱笔泼出的狂草。
人群中忽又爆出一阵哭声,极为凄厉,人们自觉让开,从中冲过来一神情癫狂披头散发女子,她跑过来,在刽子手没来得及反应的刹那,已经扑倒在地,将夏侯至血淋淋的头颅抱在怀中,也不辨方向,只是将额头磕地砰砰直响:
“求长官,求长官让奴婢葬了我家郎君。”
她衣裙肮脏,很快磕出一脑门的血,卫会静静看着她,道:“不可,大将军有令,曝三日家属方可领走尸首。”
留客抬头,一脸的血污,她像是没了任何知觉,就这么抱着一颗首级,痴痴呆呆的。忽然,嘴巴一扯,露出个极为难看的哭容来:
“长官,雪这么大我家郎君在这里会受风寒的,求你,求你了……”
卫会看她一副失心疯的模样,微微蹙眉,像是嫌血腥刺鼻掩面道:“我体谅你对主人一片衷肠,不计较,三日后你再来吧!”说着,一打眼神,命人将留客拉扯了下去。
底下,和峤脸色苍白,他踉跄着拨开人群往外走,人太多了,今日几乎全城的人都来了东市。一层又一层的人被挤开,和峤迎面撞上一人,是阿媛,她想尽办法偷偷跑出来,刚刚到眼前。
“阿媛妹妹?”和峤愣了下,慌忙牵起她的手往外走,“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你不要看。”他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因为大将军的缘故,他与姨母家的妹妹都不常见。
阿媛小脸上全是清泪,她带着嗡嗡的哭腔:“我刚听人说,舅舅到死都很从容,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