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他终于热泪直流,脸上不见仇和恨,只余悲戚,无尽的悲戚。
桓行简衣领被他揪得变形,目光阴冷至极,抬起手,攥紧了夏侯至的手腕:“我阴毒无情?我娶清商难道是为了日后杀死她的吗?我父亲出仕时,难道就是为了日后当乱臣贼子的吗?好一个十年芙蓉花变断肠草,夏侯至,你十年前想到今天是这样?还是你觉得我十年前就料到今日你我是这个样子?”
声音极力克制,可听起来依旧像野兽的阵阵咆哮,回荡在这幽幽的囹圄间。
光阴呼啸而来,夹杂着数不清的少年高蹈、宦海沉浮、物非人非,老庄断续破碎的句子被岁月的浪潮反复冲刷,最终消失在青春的河里。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有的人此生已尽,有的人还要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
夏侯至怔怔看着他,兀自呢喃:“我记得,青龙五年你我相约有一日要去邺城西郊狩猎,挽良弓,骑骏马领略一把昔年建安风骨……”
那是魏武带着文帝和陈留王打猎的地方,流下诗文无数。
他们的父亲,都曾是文皇帝喜爱的臣子。
文皇帝可知他喜爱的臣子最终要窃取他的江山?
“邺城是么?”桓行简揶揄一笑,提醒他,“现在邺城禁着什么人你不清楚?”
诛杀王凌后,太傅桓睦将魏皇室宗亲羁押在邺城,不准他们与外人结交,实为软禁。
夏侯至看看他,两人之间彻底没话可说了。
彼此的喘息声,也随着各自的放手而渐渐平稳下来,双方都以为,也许两人该打一架的。
地上狼藉的酒液都快干了。
桓行简已经忘记自己爱慕建安风骨的年代,他不必如此,因为,他要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
“我有一事,还要告诉你,”桓行简整了整衣领,心中激荡的风云,或者说,心中的那头猛兽又无声走进了丛林深处,“柔儿很挂心你,她什么都知道了,不过,我答应了她来见你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