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不觉扯住了宫绦,嘉柔气恼,把宫绦从他手里拽回来气吁吁站起身,推他一把:“不要!”
桓行简忍笑,笑意短暂,眉宇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神游片刻,显然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等察觉人走远,他喊住嘉柔:“柔儿!”嘉柔只好回身,目光一触,随即避开,“郎君要说什么?”
桓行简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个遍,忽又笑笑:“没什么,去罢。”
“郎君,郎君,快!”月洞门外飞跑进来个小丫头,脸都扭了,像是要哭,“夫人让郎君快过去!”
桓行简神色一肃,奔到园子,一众下人见他来纷纷见礼避让。
屋子里,也黑压压一群的人,包括叔父等亲族。即便如此,桓行简还是一眼看到多出了个人,河南尹傅嘏。
傅嘏见他现身,先上前执礼:“郎君。”桓行简明白他这是被太傅调了中枢,傅嘏与刘融不合,因得罪吏部尚书杨宴被免官。高平陵后,太傅以他为河南尹,时间不长,桓行简又再度见到此人,心中大致有了数。
“兰石,”桓睦亲切唤傅嘏的字,已是虚弱不堪,傅嘏忙跪到榻前,回应道:“太傅。”
桓睦目光艰难一动,示意桓行简也到身边来,手颤颤伸出,将桓行简的手抓在掌间似才安心:“我如桑榆之光,理无远照,尔等来日方长万事可期,”说着努力偏过头去,去寻找“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八个大字--
浑浊的目光终于定在那一点上,如刀如炬,千里沙场万丈西风,一生的宦海浮沉顷刻间都凝缩到了白底黑字的简洁铿锵之上。
“人说盖棺定论,”他沙哑开口,声音里满是日落余辉的穷尽,“我这一生是非功过,且交由后人评定罢,是耶非耶?功耶过耶?又岂是我说了算呢?”
目光轻轻转向傅嘏,身后,众文武幕僚也早都跪地泣不成声,桓睦欣慰颔首,当着众人的面,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将象征都督中外诸军事大权的节钺放到桓行简手中,父子视线相交,桓行简握紧节钺目光坦然地面对了众人。
“诸位,有劳了。”桓睦一手搭上桓行简肩头,嘴角那,凝结出一缕清虚混沌的微笑,数不清的金戈铁马,宫闱血雨,到底是如春潮般汹涌着消失在岁月尽头了。
残烛般的头颅慢慢耷拉下去,众人泪眼中,看到太傅的最后动作便是如此:须发花白的老人,至始至终保持着坐姿不倒,他死在长子身边,一生荣辱,悉数交付于眼前年轻的郎君。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那个风云争霸群雄逐鹿年代所留下的最后一位将星,确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