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嘉柔第一回面对亲近之人的死亡,恍惚似假,只知道躺着的那个人再也不能开口说这尘世的话,再也不能唤她一声“柔儿”,也再不能执笔丹青,心底大恸,不知怎的,鬼使神差间去握了握夏侯妙冰凉的手,嘉柔垂首,在泪眼朦胧中看到那指甲不过比寻常白淡了些,并未发青变黑。
只这么略作停顿,旋即被婢子轻轻拉开说:“姜姑娘,眼泪不可滴落在归泉之身。”
天色晦暗,灯影幢幢,桓行简正往长明灯里添着羌酒,他眼底布满青色,浓长的羽睫投下片阴影给遮去几分。
这个时候,家丁飞跑进来惶惶报道:“郎君,大将军来了,带着一队甲胄好大阵仗,奴没敢去惊动太傅,请郎君快去!”
话音刚落,听外头橐橐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由远及近,竟是直冲灵堂而来了。
哭声骤止,桓行简底下的一干弟妹等人皆露出个极不安的神情来,深深浅浅,全都把目光投向了长兄。
离他最近的子良不过总角稚童,抖如糠筛,桓行简把他稳稳一握,目光扫向众人:“不要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嫂嫂去了,大将军会怪罪阿兄杀了阿兄吗?”子良牵了牵桓行简衣角,桓行简毫无表情,一展丧服起身迎了出去。
“妹妹啊!”刘融人才到阶下,目中一定,在左右搀扶下趋步奔了上来,撞开桓行简,于众人起身见礼的注视下,来到夏侯妙身边,先哭一阵,随后止泪,一双尚残红意的眼陡得逼向桓行简:
“我这妹妹,不过花信年华,好端端的怎么死在了你家里?!”
刘融身高形胖,偌大的一个人在灵堂里格外扎眼,且又来势汹汹,早把阿媛吓得小脸朝嘉柔怀中一埋,嘉柔忙拥着她朝角落中退了退,示意她不要出声。
桓行简面上哀戚,一张脸,早无平日神采:“清商病了许久,突然加重不幸病故。我与清商夫妻恩爱情投意合,今日她先我而去,我自痛不可言,大将军这么问,显然是疑我,某承担不起。”
接到丧报时,刘融着实吃了一惊,一问长史,固然知道夏侯妙确实看着不好,但骤然而逝,实在太过诡异蹊跷。当下,同杨宴等商量好了主意,算算夏侯至最快能赶回洛阳的时日,收拾一支人马,往桓府里兴师问罪来了。
一听桓行简这不咸不淡的解释,刘融早有所料,冷哼一声,踱步回到逝者身旁,颇有意味看向桓行简:
“中护军,我妹妹暂不能入棺。”
“是,太初很快就到。”桓行简眼睛泛红,“我等太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