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番外 《Farewell,Appu》……

马德里烟花秀的那一天,不管是波本还是苏格兰都严阵以待,总感觉早乙女天礼这个人,会闷不作声的又搞出什么大事来。

天礼没解释。

他罕见的沉默着,并且隔两三分钟就看一次时间,简直像是对待人生头等大事一样,比另外保持着警惕的两个人还要正式。

几乎是踩着点,在表演开始前的十五分钟,三个人来到了网上查到的那个广场。

这里已经站满了人,在人口密度并不算密集的马德里已经算拥挤不堪了。

因为是环绕着广场中央的钟塔进行的表演,位置和距离都没那样重要,随便站在哪里都能清晰地看完整场表演。

人多是容易出事的征兆,不清楚早乙女目的的两个人纷纷这样想着,且不动声色地做好了事故骤变的一系列准备。

钟塔的时钟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慢驶向了节点,钟声如往常一般响起,接踵而至的,还有一曲danzasfantásticas,op.22:ia。

在音乐诞生的瞬间,数簇光亮的种子从钟塔迸发至高空。

这股声响非常类似炮弹腾空时划破空气的动静,并在抵达最高处绽放时——

砰砰——

砰砰——

砰砰——

那股相似度达到了顶峰。

五光十色的绚烂挥洒在每个人眼中。

欢呼雀跃的;瞪圆了眼注视的;像波本这样,撞撞苏格兰的肩膀,说「其实没那么好看」的;像苏格兰这样,感叹说「其实也还是很值得来看」的。

以及早乙女天礼这样,安静流泪的。

这让一直关注着他的波本又些摸不着头脑。

搞什么?这小子原来是看烟花能把自己看哭的类型吗?

早乙女天礼的嘴唇一张一合,默声说着什么。

波本在卧底培训期间当然学过唇语,并且时常骄傲地表示,自己在这项技术上早已出世超凡。即使是当代最厉害的唇语大师,也只能和他搏得对半开的胜算。

现在他却不那么确定了。

「原来,烟花一直是好看的。」

这不是废话吗?

早乙女天礼看的出神,哭的认真,连苏格兰递上去的手巾也没有得到回应。苏格兰也不觉得尴尬,正当他打算收回手的时候,神色骤然一凛——

“早乙女!”

他的动作比脱口而出的警示还要快,直接抬手摁住了早乙女天礼的后脑勺向下按,毫不拖泥带水。

“砰——”

放在烟花表演中十分微不足道的声音,接着是身后传来的惊声尖叫,比苏格兰反应稍慢一些的波本转头,一个满脸惊恐的男人正捂着喉咙,血汩汩往外飙,溅到了离他最近的人脸上。

是狙击!

这个男人比早乙女高一个头,也就是说……如果苏格兰没有察觉到什么,现在被贯穿的就是早乙女天礼的头了!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以中枪的男人为中心,恐慌荡漾开,逐渐蔓延至整个广场。

“走!”波本虚着眼寻找最佳离开路线,要防止踩踏事故得避开人群,但现在恰好不能那样做,会成为靶子的。

早乙女天礼却没有立刻动起来,他在地上蹲着,后背的起伏像是在深呼吸。

苏格兰只能又把他一把拽起来,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把人扛在肩上,和波本一道快速混入人群,往有建筑的地方狂奔而去。

到了矮檐下,他们才稍微停下来。

“等我三分钟,我小腿中枪,不处理的话会一路留下血迹。”苏格兰干脆把人放下来,直接拿刚才递给早乙女的手手巾隔着裤子捆住伤口。

正如他所说,他们一路走来的地方都带着不明显的红色脚印,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的,可这也不妨碍有心人士的调查。

然后,苏格兰在旁边的垃圾堆里踩了两下,把脚底残留的血痕抹得七七八八。

“行了,走,先离开这。”

早乙女天礼说:“不用走。”

先是突发针对早乙女的意外,接着是好友的伤,再是早乙女口中失心疯的话,波本早就憋着一肚子火。

他现在只想把这家伙砸进垃圾堆,再扣着那颗漂亮的头往墙上撞,说不定能负负得正,撞出一个脑子没病的人来。

这家伙在怎么把人逼疯上面,简直登峰造极!!!

“你怎么想?”苏格兰问早乙女。

早乙女天礼低下头,脸在阴翳中看不真切,前胸后背依旧缓慢起伏。

“他们是「买家」。”喑哑的声音传了出来,早乙女抬起头,居然在浅笑,“找出来,杀干净,这才该是我们的作风。”

“不是买家。”苏格兰说,“338lapuamagnum远距离狙击,距离至少1000码,一击不中瞬间切换目标,命中了人群中的我。这更像是反恐特战队的作风。”

“我相信专业狙击手的意见,可这并不重要。”早乙女强调,“只要他们死了,这就都不重要。他们是买家,也只能是买家,这对我们而言才是最划算的。”

买家中早就有想要用「异常手段」压价的人,并且受到了他们的警告,所以恼羞成怒也是很自然的事吧?

现在还没到交易的时间,买家单方面撕毁了协议,所以他们才做出了合理的反击。

——他想把这次危机,变成能向组织合理交差的绝佳机会。

波本和苏格兰都没能说出什么。

“马德里的地图都记住了吗?没记住现在马上搜索。波本把你的定位器给我一个,离我500米左右的距离,找合适的时机再出现,苏格兰寻找狙击点掩护我,我记得你不需要观察员吧。我给你们半小时的时间处理掉他们——先不要下死手。”

天礼快速制定着计划,在这个简单粗暴的计划中,他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位置。

“如果在你们得手之前我就死了,不要逗留,不要管资料,直接走。clear?”

两人沉默半晌:“clear.”

苏格兰是非常专业的狙击手,他可以仅凭弹道和自己受创的经验,就能大致判断出对方的水平,接而推断出潜伏的位置。

观察员加狙击的标配,正如他所想的那样,是反恐特战队没错。

而对方派出的也不止是狙击人员,混入人群中行迹匆匆的人紧跟着早乙女天礼的脚步,全部被默不作声的波本给解决了。

波本的行动力堪称恐怖,至少早乙女无法察觉到他什么时候出现过,而身后的人确实在不断减少。

半小时不到,在无人知晓的高楼顶层,三个人再次齐聚,身前是压抑着痛苦的数个身影。

有的被击穿了四肢,只能在地上匍匐,有的被强硬折断了关节,勉强能站立,但也只是勉强罢了。

三个人里,看起来最狼狈的是早乙女天礼。

他不停歇的在马德里的大街小巷疾跑了半个小时,城市的地图如蛛网在他脑海中清晰可见,筛选出那些适合苏格兰狙击的高处,避开可能存在的死角,还得选择能让波本有地方潜藏的角落。

要做到这个并不简单,尤其是对方压根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这就是即时发生的生死追逐,双方都把彼此当做了自己的猎物,而早乙女天礼则是这项行动的诱饵,以及中枢。

非常疯狂的计划,一如往昔,却在三个人的配合下该死的实现了。

“带苏格兰去处理伤口,波本,接下来我可以自己处理。”

天礼把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撩到额头后,平稳着呼吸,嘴角依然带着之前那抹看不明白的浅笑。

波本冷冷说:“不排除存在潜在的危险,我不建议你让我们两个都离开。”

苏格兰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两个中必须要有人盯着早乙女,所以也表示赞同。

“你还想要腿吗?想要奔跑跳跃吗?还是你想像个废物一样跛着脚,一辈子当只动动手指的狙击手?”

天礼突然不笑了,他从波本腰后夺过枪,h|k-p7|m8有八发,0.45kg,在半自动里算得上轻,后坐也很小。

拉开保险栓,他看着苏格兰,枪口却对准了那群被抓来的人,接着,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板|机。

没有消音的枪声在夜色里炸开,也是在欧洲,这样的动静才并不会引起太多注意。

连续八枪,对准同一个人,枪声结束,那个人紧咬着牙关,双眼都有些涣散了,自己都很不敢相信,这样居然还能活着。

“你看见了。”早乙女的眉头压得很死,眼睫末梢挤出细密的黑。

他的手在不自然颤抖,被压制很久的戾气几乎不加掩饰,“你看清楚了。你要成为和我一样的废物吗,苏格兰?”

苏格兰想起来了,他查到的资料中其实提到过,早乙女天礼在几年前的任务里中弹,不仅是九死一生,他的右手被击穿,留下了很重的后遗症。

只是这个人从来不拒绝外勤,所以很多人也会忘掉这件事。

为什么制定的计划是半小时,这个时间很微妙,要说是想不引起人瞩目的话,太长了,要说是考虑到他自身的身体素质的话,早乙女现在还有充沛的体力,顶多是有些微喘而已。

——那是留给苏格兰,处理伤口的最长期限。

想明白之后,苏格兰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不管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救下早乙女,还是执行他的计划,纯粹的「善意」其实并没起到太大作用。

理性判断的结果是,他死在这里,自己和波本可以善后,但绝对会相当棘手——光是琴酒,凭现在的他们就有些吃不消了。

更别说那些和他关系紧密的其他组织成员了。

看不惯他的人占大多数,喜欢他的人却都在高层。

“苏格兰去处理伤口,我留在这里。”波本说。

早乙女天礼把枪扔了回去,没有反对。

苏格兰离开了,走到天台门口时,早乙女天礼又喊住他。

“你在烟花下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天礼很认真说,“我不能赔你一条命,但我能回答你一个问题,什么问题都可以。”

苏格兰笑了笑:“那可比命有价值。”

后来的事波本没有详细告诉苏格兰。大致的情况从报道中就能窥得一二。

天台发生了爆炸,鲜艳的,灿红的,如同烟花一样绽放的爆炸。

波本没办法将情报完全同步给自己的好友,那些有关早乙女的事情实在难以理解,不管怎么寻找措辞转述似乎都无法将那时青年的神态完美复刻出来。

「这就是你计划的『善后』?所以你才特意找了能让人下手,又有周旋余地的最佳时机,这才是你来看烟花表演的目的。」

那时的波本这样问了。

早乙女说,不是。

因为不是,他才会格外愤怒。

「我只是想安静的,平和的,在没有任何人会受到伤害的时候,看一场不属于我的远花火。」

他解释得莫名其妙,接下来的话也同样莫名其妙。

「琴酒还真是从来没说错过,属于我的烟花自始自终都只有一种。不管他在不在,不管我想不想。」

在波本的印象中,早乙女天礼个非常淡薄又刻薄的人,脑回路简单,那种简单放在具体的事情上就会显得尤为恐怖。

可这并不妨碍他能被称为一句「单纯」,单纯的魔鬼也叫单纯,没人规定那些凶狠的歹徒,就一定得由内至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

但他说着那些话的时候,阴沉下来的面容,冷酷凶狠的程度,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被惹怒的琴酒。

仔细去看的话却又会发现,其实压根不一样的。

「我可没有手巾,你差不多得了。」波本拿不出好话来对付这个人。

压根不一样的。

早乙女天礼根本没发现,自己在哭。

从西班牙回去后,组织关于苯|丙胺的业务暂停,不知道早乙女天礼递上去的报告是怎样的,上头得出了很离谱的结论。

「这是一场,欧洲当局针对组织的撒网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