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熟悉曹方回的两个人都这么说,凭什么跟曹方回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她反而认定那是小曹。
“她的脸……”杨仪缓缓地说道:“这正是最大的可疑之处。”
薛放立即点头:“你说下去,别停。”
杨仪道:“为什么偏偏被毁的是她的脸?”
“猫儿吃了嘛,谁知道那些野猫在想什么。”
“据我所知,猫狗若是饿极了,确实会吃尸首,可为何别的地方没动,只是啃噬那张脸,而且……同时出现那许多猫儿。”
“也许是猫饿极了,也许是别的地方不容易下嘴,比如……隔着衣裳。”
“旅帅说的对,可是您别忘了,那女尸被发现的时候,衣衫不整。”
薛放好像被人戳了一下似的半开了嘴:“哦……”
杨仪道:“我今日前去曹方回屋中,还未进门就闻到一股奇异的腥臭气,多半人都会以为那是尸首的气味,可并不全是。尸首并没有陈放很久未曾腐烂,而那气味……细想的话,类似于鱼腥气。”
“鱼?猫爱吃的鱼?”
“是。”杨仪又看了眼隋子云:“我还在没清理干净的地缝里发现一些东西,隋队正说是碎肉之类,但据我看来,那应该是鱼肉之类。”
薛放站起身,来回走了几步。
隋子云的手开始轻颤。
“你、你这个意思是有人故意的把鱼……涂抹在曹方回的脸上?”
“我想内情比旅帅所说要复杂,”杨仪道:“如果单纯只这么做,那张脸绝不会毁的面目全非。”
“那……”
“应该是先用利器将那张脸划伤,再涂上鱼肉或者、是让猫儿无法抗拒的别的东西,借猫之口达成他们掩盖尸首真正身份的目的。”
所以验尸的仵作交代隋子云一定要关好门窗,这本就可疑,猫儿是绝不会因为吃人肉上瘾,这只能证明这其中还有些让猫儿无法抗拒的东西吸引着它们。
“掩盖身份?”薛放问:“如果单纯是为不让人知道死者的身份,又何必用猫?如你所说直接毁伤不就行了?”
杨仪沉声道:“旅帅,直接下手,仵作自然就看了出来,那样做无异于弄巧成拙,只会让人直接怀疑死者的身份可疑。而用猫的话,大家都会以为这只是人死后被猫无意中啃坏了脸,自然忽略了凶手的真正目的。”
“他妈的……”薛放深深吸气,骂出一句:“这他妈是哪个杀千刀的想出来的鬼主意。”
杨仪道:“不管是谁,这行凶的人必定早知道曹方回的真实身份,他杀死曹方回,毁了她的脸,让世人认定是曹方回杀人潜逃,这样做简直一举两得,没有人再追查那女尸的身份,也没有人找到所谓潜逃的真凶曹方回。凶手反而置身事外……又或者,还有咱们不知道的好处。”
薛放听着“不知道的好处”,忽然沉默了。
室内陷入寂静,杨仪看看薛放,薛旅帅蒙着眼睛,她还能轻松些,可以肆无忌惮多打量几眼。
至于另一边的隋子云……
“子云,”薛放开了口:“杨先生说完了,是不是该你了。”
隋子云的神情,像是有些淡淡的悲怒,他却不能在薛放面前如何。
低低地他回答:“我没什么可说的。”
“放屁,”薛放却毫不留情:“你少跟我来这套,连杨易一个没见过曹方回的人都能看出端倪,你跟他好的要穿一条裤子,你能一点儿异样都看不出来?别说什么脸被毁了的狗屁话,如果是同一个人,那就一定有迹可循。”
不知为何,薛放的话虽近乎粗俗,隋子云听着“好的穿一条裤子”,眼圈突然更红了几分。
杨仪很想替他说两句话,可又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会儿插嘴。
隋子云的心情,杨仪隐约有点明了。
毕竟让她对那女尸产生怀疑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隋队正。
在曹管事指认曹方回杀人潜逃连累曹家的时候,隋子云的脸色就奇差,他可一向是个老好人,就算维护昔日友人也不至于如此近乎偏袒地给曹方回说话。
在面对女尸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步敢去看,这倒不是处于畏惧,多半……是因为无法面对。
隋子云一定是很喜欢曹方回,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
薛放道:“平时叫你嬷嬷,可关键时候你丝毫也不含糊,尤其是在这件事上,如果那女尸真的是小曹,这边更需要你打起精神把事情刨挖清楚!难道你想他就死的不明不白?又或者你想任由他们说的,让他背负一辈子的强/奸杀人在逃的罪名?”
“她不是。”隋子云终于出声了,重若千钧。
“那就给我证明,”薛放的声音也像是最锋利的刀刃,把人的伪装一层层割开,叫人彻底清醒,道:“别在这儿娘娘唧唧的,给我把头抬起来!”
他明明看不到,却知道隋子云此时正垂着头。
隋子云单手遮住了眼睛。
杨仪轻轻地起身,走向门口。
薛放即刻察觉:“你去哪儿?”
“我去清理一下,为待会儿给旅帅针灸准备。”杨仪回答。
薛放道:“别走远了。”又吩咐:“找个人跟着你……别叫斧头,他不够机灵。”
杨仪点头,迈步出门。
室内只剩下了两个人。
薛放道:“你瞧人家杨易,不想你拉不下面子,主动回避了。他可跟小曹毫无瓜葛,他不想挖谁的,还不是为了真相大白?要真被害的是小曹,你不想给他报仇?不想把害他的人碎尸万段?”
他看不见隋子云的肩头轻颤,是竭力在强忍着悲痛,然后他哑声地:“我想。我当然想。”
薛放起身,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张手出去摁住隋子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