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了摆手,上至皇后,下至宫人,皆是躬身行礼,退出了这间屋子。
香炉升起袅袅烟圈,将军府不用这些,长安被熏的有些不习惯,眼睛有些红,无端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映在嘉平帝眼里,全然是另一层意思。
嘉平帝到底是年纪大了,他回想往事,数次喟叹,长安连打岔的机会都没有,听着他竹筒倒豆子般地讲着故事。
嘉平帝继位头几年,大尧曾和北燕打了一仗,后者战败,北燕王便派了嫡公主来和亲,以示修好之意。北燕公主貌若天仙,能歌善舞,又知书达理,行事低调,嘉平帝十分喜欢。一来二去,公主便诞下了四皇子。
但当时正得圣宠的阮贵妃渐渐坐不住了,皇帝去的再多,她也从未有身孕。阮家势大,阮氏甫一入宫便得了极高的封赏,可这么多年过去,她若是再无一儿半女,不仅皇帝不满,她的母家也会弃了这颗棋。
阮贵妃三番五次要害北燕公主,手段也愈加狠辣,从不知礼数,到对皇家先祖不敬,都编排的头头是道,最后终于给她扣上了与北燕密谋、企图加害君王的帽子。另一边,她又传出消息,说皇帝对北燕一直不满,四皇子不过是他手中的筹码。北燕公主不堪重负,终于在小皇子三岁的时候,设计带他逃出了皇宫,再也没回来。
嘉平帝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这么一别,就是十年。
公主想着逃回母国,给自己的孩子一条生路,无奈一路颠沛,身边只有一个亲近侍女照拂,落下一身病,最后也没回到北燕,至于那个小皇子,从此杳无音信,众人都当他是死在了路上。事关两国和平,阮贵妃所做的桩桩件件随后都被挖了出来,阮家被牵连获罪,从此败落。嘉平帝花了好大工夫,才安抚了北燕王。
长安听得心惊肉跳,怀疑一点点被戳破,小时候在边关的生活浮现脑海——对母亲下跪,称她“公主”的姨母,带着北地与中原血统的自己,还有,托娅在那个雨夜声嘶力竭所喊的“报仇”……
报仇?
长安一震,强烈的不安裹挟而来。
嘉平帝道:“你现在的名字,是长安吧。”
长安点头,听他继续道:“长安,长安……好名字。吾儿长大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朕,就把‘安’作为你的大名,如何?”
长安又默然点头,随即艰难地开口道:“陛下……陆将军……”
倘若……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或者不是真的,他只是在一个不自知的暗局中,皇帝这样子,是认定了自己是皇家血脉,那陆炀……陆炀作为边将,收养皇子两年,嘉平帝要怎么想他!
长安心里又是一疼,今天是陆暄的生辰,她这个时候,是在象山的亭子附近找不到自己而着急,还是已经知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