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家家户户每天晚上都会派出主力干将,左手箪篮,右手风灯,到河里芦荡沟里稻田埂岸边四处“打游击”捉蟹,苏兆灵第一次去凑热闹时,听着月光下那彷如下着急雨似的刷刷声,简直大开眼界,心里“哇哇哇”的惊叹声,从头到尾就没停过。
兆康他们这群小屁孩别看年纪不大,捉毛蟹也不含糊,每天放学后,就从下游往上游溯溪,一块块石头扳开来找,往往都不会落空,运气爆棚的时候,一块石头缝里,还能找出五六只毛蟹来,收获满满,待隔过两天又去翻,嗬,又是好几只,几乎捕之不绝,让人上头得很!
队里人吃毛蟹,多是狠狠心,挖一勺子猪油,或炒或炸,再蘸上辣椒,齐活。
苏家以前也是如此,而在苏兆灵上回拿了傅敬桥送过来的米酒,做了一次醉毛蟹后,除了邮寄给傅敬疆的那份儿,家里人的牙祭自然也是少不了,这下子,算是把一家人吃毛蟹的味蕾给刺激开了,不说苏兆安,就是兆康,捉毛蟹的劲头儿都更足了,家里如今的几个小瓮,都被拿来腌了毛蟹,就放在锅台旮旯里。
只是吧,这劲头儿太足了,也不好。
都说“早看东南黑,雨势午前急”,虽然这会儿的雨势,确实是比早上小了许多,但苏兆灵还是一脸的严肃样,尤其是看向兆康时,眼神还带着电,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又是这个臭小子带的坏头。
她早上送双胞胎出门上学时,明明特意叮嘱过两人:“今天下雨,河边路滑不安全,放学后,就直接回家,不要再去河边捉毛蟹了!”
彼时,两人答应得好好的,可这会儿看来,答应了个寂寞哟!
双胞胎放下手里的毛蟹,很利索地脱下了斗笠蓑衣,挂在墙上放好,感受到自家二姐的低气压,兆蕊有些惴惴的小心虚,兆康却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嘿嘿嘿地凑上来,理直气壮地给苏兆灵做解释。
“我们是跟着方老师一起回来的,就在河岸边随意扳了扳石头,就找到了这么些,没有往沟沟里走,对了——”
兆康忽然抬高了声音,一脸兴奋又自豪地道:“方老师跟我们说,他在报纸上,看到你了呢,还说了啥子,无产阶级的科学文化知识……”
一如既往地,小学渣兆康说到知识要点处,又意料之中地卡壳了,他停下话来,伸手挠了挠脑袋,一副陷入回忆思考中的模样,苏兆灵看着他这副蠢萌样,觉得脑袋更疼了。
双胞胎早在九月初就开学了,也直到那会儿,苏兆灵才深切地感受到,这年头所谓的“全国上下一片红”。
这个时候,不但知识青年们要“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教育,各个学校从中学到小学,也要遵照上级“学生不但要学工学农,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的指示,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学工学农学军”革命活动中。
就说兆康他们这群小学生吧,每天上午三节课,除了简单的语文识字课和数学加减课,就是军体课和音乐课,练习正步走、立正、稍息和唱~红~歌,下午就“学农学工”,当然,玉洪大队中心小学的小学生们,自是沒有“学工”机会的,而“学农”嘛,则是简单粗暴得很,各回各家,各找各生产队干农活。
苏兆灵知晓这件事情时,只能满脸无奈地在心里一声长叹,当即决定,必须给双胞胎制定一个长远的学习计划。
毕竟,她可是知道,别看如今好像读书用处不大,但十年后,华国的高考制度就会重新恢复,双胞胎正是高考的年纪,要是一直这般糊里糊涂地学习,到时候只能两眼一抹黑,完蛋!
尤其是小蕊,苏兆灵可是看出来了,这孩子聪明着呢,也是个热爱学习的,可不能荒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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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鉴于她给双胞胎开小灶“补课”的计划尚未提上日程,所以,兆康脑壳机灵是机灵,但在学习上的“渣”,也是不能否认的,幸好,在记忆力方面,兆蕊一如既往地表现亮眼。
三哥记不得,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只见兆蕊乖巧巧地补充道:“方老师说,无产阶级的文化科学知识,是推动农村三大革命斗争的有力武器,夸二姐你是一个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呢!他还让我们问你,能不能告诉他报纸上说的那个猪饲料的法子,他也想自家做饲料,而且,他可以送两担大粪给我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