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和展昭打了起来。
官驿二层的房间内,苦涩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一盏昏黄的灯笼,静静地散发着温暖的光晕。
“不要接近我……”
“滚开!!!我让你不要接近我!!!……”
神志不清,高度警戒,近乎獠牙毕露的猛兽。
不对,她本来就是猛兽。
展昭平静地把药碗放在桌面上,悠然地落座于红木椅子中,大腿翘上二腿,自然地流露出上位者唯吾独尊的气势来。视线冷漠,毫不隐晦,直直地打量着角落里湿漉漉的凶恶猛兽。
“你打算这样子多久?”
“滚!……”
“你打伤了帮你换湿衣服的丫鬟,打碎了小厮送来的药碗——还是三次。”
“滚开!!!……”
那个温柔含情的仵作姑娘哪里去了?
高烧烧得意识不清,所有的伪装都摒弃了么?
“徐文。”展昭直直地钉着角落里湿漉漉的猛兽,忽然觉得唇有些干,“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武官几步上前,在角落里蹲下来,上下打量:“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么?”
“……”意识不清地蜷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中,不应。
她的喉咙里似乎发出了什么音节。但那些音节过于模糊,让人难以捕捉理解。不似人类烧糊涂了以后的嘟哝,更贴近于野兽无意识的警告呜鸣。
湿漉漉的头发中,粘着一片墨绿色的水草,还散发着淡淡的河腥味。
展昭伸出手,想要帮她摘下来。
立时遭到了女子闪电般的本能攻击。
展昭胸前挨了重重一记掌风,一阵剧烈的闷痛。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手指擦下唇角溢出的血液,武官看着指腹沾染的猩红,终于耐心耗尽,恼了。
“壹号,同为剑客,我尊重你,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把药喝了,把湿衣服换了,再把热滚滚的红糖姜汤喝了。尽快退烧,中牟县需要开封府的仵作师傅回归职能。”
角落里意识不清的猛兽,再一次龇牙咧嘴地攻击武官。
展昭:“……”
脏话。
猛地一把,制住了意识不清的禽兽。
“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只能强灌了。”
回答展昭的,是一记狠毒的拳头,直直砸向他的喉咙。
她想要他的命。
现在,她想要所有靠近她的动物的命。
浑身冰冷,冷得打哆嗦,牙关控制不住地上下打颤。寒意仿佛尖锐的冰针,深深地扎进了骨血里。
痛哇……
意识朦胧间,又回到了幼时的冰天雪地。踉踉跄跄地行乞,跌倒在小腿高的积雪中,像一块待宰割的肉,被饥饿的野狗群围着撕,撕着吃。
痛苦地嚎叫,尖锐地求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过路一个母亲,拥着她粉雕玉琢的孩子,避如蛇蝎地躲开了。
“救命!……”女童沙哑地哭着喊,“救救我!救救我!……”
“快走快走,寒冬腊月的,快过年了,这晦气的……”路人们说,路人们急匆匆地躲过。
他们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有什么朦胧的膜,把降临在一个人身上的苦痛,与其他人的感官彻底隔绝开了。
雪越下越大,掩盖了女童,安静地埋掉了一个灵魂。
她的喉咙里灌入了腥臭,那是野狗喉咙里喷出的炽热血流。幼小的女童,禁锢着野狗,活生生掐死了吞吃自己的畜生。
好冷啊……
冷……
她是不是快要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