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大人的命令,何来玩笑。
“快,跟我走,到开封府后面的碧湖,带上验尸的仵作箱,带上实践的学徒。”
“……”
她隐忍情绪地咬着唇,眼眶泛红,一声不吭。
这回是他拉着她往外走了。
他们到达的时候,尸体还未开始打捞。
他们到了之后,打捞才正式开始。
于是他们亲眼目睹了十几个湿漉漉的麻袋,陆陆续续被打捞出碧湖的全程。
那些个严刑拷问过后的假官差,浑身黑红色的不明污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铁链紧紧捆缚着,由开封府剽悍的官差卫队押跪在湖畔。
个个耷拉着脑袋,萎靡不振,像一条条被拔掉犬牙之后,再无能耐嚣张的死狗。
不,骂他们是死狗,都侮辱了狗。
——畜生不如的杂碎。
开封府寻了十几个善于泅水的好手,轮番下水,鱼扎猛子似地钻进了湖面。
不多时,一个又一个鼓涨的麻袋便被托出了湖面。
麻袋很沉,据假官差们招供,因怕尸体膨胀上浮,所以他们在麻袋里装了好些大石块,好方便压入湖底。
果不其然,麻袋打开之后,倾倒出来的,不止恶臭的汁液、青白浮肿的尸体,还有更有很多害了乡亲们命的大石块。
——这些个冤民的尸体,被水泡涨的,像一头头猪。
因为碧湖在户外,且湖面广袤,湖周绵长,没法封锁的全然,所以围观了很多附近的居民。
看热闹的市井小民,乌泱泱,闹哄哄,踮脚探头,宛若猴子群,挎刀的官差们撵都撵不走。
麻袋里恶臭可怖的尸体一倒,这下也不用撵了,呼啦啦全散了。
围观的闲客,掩着鼻子,落荒而逃。
剩下零星几个,也再不敢近前去凑热闹了,只敢远远地望瞧着。
“抬尸。”
徐仵作下令。
她与一众学徒,皆面戴专职的口罩,脚蹬专门的麻布鞋套。
尸体排列成行,安放妥当后,一行师徒,立刻有条有序地忙碌起来。严谨,专一,丝毫不避讳冲天的恶臭。
看得官辇中的包府尹,及伴于府尹大人身边的公孙先生,暗暗点头,赞许不已。
府尹大人的黑脸隐在官辇的珠帘中,不甚明晰。
后来大人在仆役的扶持下,下了辇轿,离了隐晦。他老人家脸上什么表情,众人便见到了——
——面无表情,黑若阎罗。
这种压抑着上位者怒气的恐怖平静,格外教人心惊胆颤。
打捞现场,高危戒|严。
众皆敛声屏息,大气不敢喘一声。
时间,在煎熬里,变得格外漫长。
“第几具了?”包大人阖着眸。
差役恭谨地答:“第三具。”
过了会儿又问:
“第几具了?”
“第七具。”
过了会儿,又问,答:
“第十一具。”
过了会儿,又问,答:
“第十四具。”
“第二十二具。”
“第三十一具。”
“第四十六具。”
“第六十七具。”
“……”
随着打捞出来的尸骸数量越来越多,府尹大人整张黑脸都按怒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
像山巅发怒的老虎,像云端之上即将砸下来的狂风骤雨。上位者汹涌澎湃的情绪,几乎可摧毁一切。
“好哇,好哇……”
府尹大人气急反笑了,咬牙切齿,笑得让现场的官差无不心惊肉跳。
“——堂堂开封府,大国京畿法邸。”
“这后面的大湖塘,竟然成了藏污纳垢、隐尸灭迹的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