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气啊。

绯衣门主叔叔有模有样地说:“世人沉溺风水,其精神,可叹可叹。”

皇上就更气。

还有更可气的事情在后头。

福建、广东人如此痴迷风水,自然不能放过墓地,都想着各家祖坟是风水宝地,都想着老祖宗们保佑自家人升官发财。商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地方,要建设作坊,士绅们跳出来说,那是我家祖坟!

老祖宗们住的比活人还好,那地方是真好!

“为数十万风水宝地,为四方数千万坟茔之寄托,岂能凿石断脉?是故禁止,天下公心也!”皇上气得来,哪个天下的公心?大明人口增加,增加的人口要种地,要开荒,你这一句我家祖坟,那就全护着不能动?

江南的士绅天天喊,皇上,江南文人多,税赋不好,要改革。

福建广东的士绅天天喊,皇上,我家祖坟被刨了!

皇上以前都不明白,这祖坟到底怎么了,如今可算是看到了。

广东巡抚哭诉说:“广东端砚好,官府组织几个商人,要办端砚作坊,也是防止当地人胡乱开采砚石矿,破坏环境,人员伤亡等等。哪知道,一伙儿士绅都来哭诉,那是他们家祖坟。”

广东巡抚嘴皮子磨破,好说歹说,给他们另外找风水宝地迁移祖坟,一圈折腾,终于开始动工了,士绅们又跳出来,这里是他们的地方,他们要利润。

好嘛,官府一分利润没有,小吏师爷差役一个铜板的好处没有,给士绅们四成利润,才可以动工。

然后商人们不干了。

四成纯利润给士绅,他们要养人工,付出成本和精力,他们干什么?

然后这事儿,折腾两年,荒废。

皇上已经没有力气生气。

然而皇上还是太天真。

新会县县令是一个好官,也要做政绩,在沿海建造一座堤坝,一个是加强海上治安,一个也是为了彻底杜绝海水上涨,淹没田地人家,年年救灾的情况。好嘛,堪舆大家们、风水师们……齐齐露面。

这个说堤坝太高,挡住文风,县里的学子们将来不好考状元。

那个说,堤坝太宽,挡住财气,县里的人生活会越来越穷。

那怎么办那?

要老祖宗们住的更高!

县里的士绅们,都把他们的老祖宗移到堤坝上住!

其他县的人一看,纷纷效仿。两省份的堤坝上,都是坟墓。然后又出来一个新行当,盗葬。

何为盗葬那?就是我没钱没地位,争不过你。但我要把我祖宗的遗骨,弄到你祖宗的陵墓里,好一点的是沾光,狠一点的是直接把原来的遗骨给扔到河里……

堤坝上的坟墓,当然不好和山林的坟墓一般找人看守。盗葬之风越演越烈,好嘛,耗费巨资修建的堤坝,就这样,毁于一旦。

红衣侠、青衫客都哈哈哈大笑。

皇上躺平。

大夏天里,皇上躺在龙舟上,内心悲愤的泪逆流成河。

整个福建和广东,塔楼林立,坟茔茂盛、界碑密密麻麻。各个宗族界限分明,死人和活人界限分明。

沿海富裕归富裕,问题也最多。宗族兴盛,官府命令下达不下去。各地方的士绅们掌握土地,发现土地不再是最大利润的时候,开始利用土地去获取最大的利润,想方设法地和农工商争夺利益。

作坊开不下去,商人们就要另找地方。

匠人们发现情况,也都开始移动地盘。

农户们想方设法地开垦土地,和士绅们明争暗斗,造成这两个省好一摊乱象,到处是乱建乱造,环境破坏……

整个福建和广东乱糟糟的一团乱麻。富裕的人家,连田阡陌;贫困的人家地无卓锥。富裕的人家,千金立费;贫困的人家,缩衣节食。贫富两层分化越发严重,因为海贸新崛起的人家,为了挤进去上层,挤破了头皮。

比如那位年轻的时候天天提倡新思想,抵制风水迷信的士绅大扬,晚年后为了家业兴旺再上一层,把父母的遗骨迁移“七”个地方!

皇上白一翻,跟一条翻白的小鱼儿一般。

文老先生:“哎呦呦,皇上啊。这样下去可不行啊。世人孜孜不倦地追求好风水,现在官府和士绅们还能压制一二,等到这贫富差距再拉大一步,平头百姓开始拿命争,那就是天天械斗,纠纷不断。”

皇上表示,他听不见。

红衣侠的笑容和夏天太阳一样灿烂:“皇上,广东人说,毛发是林木和山石;骨髓是地脉。都不给开矿哦。”

皇上不在。

青衫客哄着皇上:“皇上,这还是有机灵的官员的。那位钦州知府就是告诉当地士绅,钦州这条河,卷曲迂回,绕城以流,若吞若吐,左支奔腾直冲州府,大不利,成功修建堤坝,至今也没人敢上去修陵墓。”

皇上欲哭无泪。

福建、广东的士绅们迷信,那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为了利益可以做出各种改变。可是普通老百姓……他们也是为了利益,可他们不懂不明白,天天被各种说法糊弄。

广东人的村子,前面打井,中间住户,后面是坟墓。你要动一下他们的祖坟,他们就能和你拼命。

之前三水县有几个榨油作坊特别好,生意兴隆。当地人中的作物可以买去榨油,油渣可以肥沃土地,多好?

可是当地士绅插不进去手,红,到处说,这榨油作坊把当地的灵气都“榨”没了,然后几个村子的老百姓一拥而上,把榨油作坊给撵走了……

就给撵走了……

蓝天碧海,海风拂面,皇上躺在南海柔软的沙滩上,吸溜着大椰子,满心琢磨赚银子。皇上越想越是伤心,吸溜完一个椰子,拿起来另外一个,接着吸溜。

谢丕忙完一天,回来歇息一会儿,一看到皇上“颓废”的小样儿,误以为皇上被这一路上的情形,给打击到了,安慰道:“皇上莫担心,只要皇上好好的,大明维持这个发展方向,总是会越来越好。”

皇上乜他一:“朕知道。”

“朕在烦恼,怎么赚小私库的银子。朕担心,全大明人都富裕了,朕是天底下最穷的一个。”

!!!

!!!

谢丕灰溜溜地离开。

谢家虽然也开始土地改革,清理处罚家族里的不良子弟,退回去乡亲们一半儿土地,补上欠国库的税收,拿出来银子给乡亲们修桥铺路……可谢家还是富裕的。特别是谢丕来到南海后,那过手的金子银子,真的是成山成岭。

谢丕因为皇上的话心生警惕,赶紧杀一杀自己浮动的小心灵,生怕将来被皇上当成大肥猪宰杀,背影那个叫仓皇。

皇上瞄一,冲徐景珩笑的好像小狐狸。

徐景珩拉皇上起来,给拍拍身上的沙粒子,皇上就赖着他不动弹。

南海的夕阳美丽,太阳的余晖照到大地,花花草草都和皇上一样慵懒舒展;照到大海,海面泛起层层波纹,闪出耀金光。

皇上看着夕阳,幻想这道道金光都是金子。

“徐景珩,朱载垣也要银子。”

徐景珩:“……银子好。”

皇上的小胖脸皱巴成一团:“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啊,徐景珩。我查抄几个世家的银子,和国库对半分。苏州、扬州、宁波……几个地方收缴上来的税赋,都给了国库。”

“……皇上,那本就是应该进国库的银子。”

皇上更委屈。

皇上劳心劳力的一趟跑下来,结果就国库满了,个人私库几番倒腾,居然见底。

要东厂加办几条大船做海贸?

在南海开办作坊?卖到内地?

还是,把目标放到福建、广东?

皇上不放弃。

“徐景珩,我琢磨着,南海到底还是底子薄,没有三四十年,没有消费力,只能作为供应地和航运地。”

“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