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直到太阳落下去,饭菜已经做好,徐景珩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因为皇上沉浸在他的梦里不舍得醒来。
徐景珩目光宠溺:“皇上,起来用晚饭。”
皇上在梦里听到这般好听的声音,更是耍赖,小身体动动,两只胳膊抱得更紧。
徐景珩认知到,皇上的力气越发大了,功夫也有长进,高兴,却又因为他这酣睡的模样担心:“皇上白天睡多了,晚上不好睡。起来用晚饭,好不好?”
不好好!皇上在梦里回答,生气,徐景珩光凭他身上的气息,就知道皇上闹小脾气,却也没招儿。
魏国公一看——当即心疼皇上,还瞪了儿子一眼。徐景珩:“???”
奈何魏国公这些日子,和皇上结下深厚的“君臣”情意,而且儿子醒来了,儿子就从最骄傲的变成最顽劣无赖的——魏国公在皇上耳边哄:“皇上乖乖,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皇上果然有了反应,依依不舍地蹭蹭脑袋,皇上不舍得从这么好的梦里醒来,可皇上还要喂指挥使用参汤,给指挥使擦脸。
皇上的情绪一时又低落,慢吞吞地起身,眼睛半睁开,一眼看到指挥使睁着眼睛看他,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还没睡醒,抬手揉揉眼睛……
徐景珩醒来后一直没动弹,腿麻了,可胳膊能动了,抬手摸摸皇上的小包包头,声音慢吞吞的温柔:“皇上,先去用饭。”
皇上的嘴巴张大,可以塞下一个大鸭蛋,就在徐景珩以为,皇上要醒困的时候,皇上“哇”的一声哭出来。
“哇——哇——哇——”一声声,惊天动地、震撼云霄,简直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
徐景珩给他擦眼泪,哄着他,他更能嚎,小胸膛鼓着,张大嘴巴,拿出全部的功夫,哭得鸟雀惊飞、气势惊云,眼泪珠子跟那九天银河之水一般,倾泻而下。
魏国公等等人,叫皇上这个嚎哭的架势,跟着落泪,可哭着哭着,怎么不对劲儿?皇上我们知道你受到大惊吓了,我们也觉得徐景珩可恶,可皇上你这样耍无赖,真的好吗?
皇上真的觉得很好。美美的指挥使醒来了,温温柔柔的给他擦眼泪,即使皇上知道,指挥使距离完全康复,还有很多很多辛苦,皇上还是“好好,好好。”
可是皇上委屈啊。皇上这辈子,最无助最无力的时候,就是看着徐景珩失去意识,而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哇——五月要过去了,哇——朕要去燕山——”皇上一边哭一边控诉,“哇——说好的,十天——哇——哇——”
徐景珩叫皇上哭得心酸,自然什么都答应:“臣带皇上去燕山,五月来不及,六月份,好不好?夏天的燕山,也好看。一年四季都好看。”
皇上无赖:“就要看五月,哇——”
“明年五月,好不好?”徐景珩给皇上擦眼泪,抱着他轻轻哄着,皇上就更会耍赖,关键皇上还能耍赖的理直气壮,任凭周围的人抖着肩膀笑,笑话他,他也能无视。
“要去看大海”
“去看大海。”
“还要去看大漠”
“去看大漠。漠北、漠南、漠西……都去看。”
“要去很多很多地方”
“去很多很多地方,皇上喜欢哪里,去看哪里。”
皇上这才眉眼弯弯地笑,趴在指挥使的怀里,眼泪鼻涕的全蹭指挥使的身上,也亏得皇上心大,打小儿被宠着,一点儿也没啥不好意思。
指挥使感觉他的腿可以动了,却又怕没有力气,心里遗憾以后都抱不动皇上了,只说:“皇上,先去用饭,好不好?”
皇上当然不乐意:“一起。”
锦衣卫指挥使·徐景珩,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状况不好的结果,却也只能接受。
徐景珩说:“皇上,臣需要先去换衣服,臣牵着皇上的手,好不好?”魏国公、余庆、谢阁老……所有门口围着的人,都眼里一红。
曾经凌波微步踏雪无痕的指挥使,抱不动皇上了。
皇上还没反应过来,小大人地答应:“好。”
徐景珩微笑,试着迈出去左腿,落到地面上,动一动,很好,到底身体底子尚在,否则这两天真要坐轮椅了。他看向魏国公,魏国公赶紧压回去眼泪,上前一步扶着他站起来,皇上才反应过来,登时眼睛红了。
皇上憋回去眼泪,小小的身子撑在另外一边,徐景珩试着走几步路,找回感觉,对所有人抱拳行礼:“感谢,各位这些日子的照顾。”
众人擦擦眼泪,笑哈哈地打趣“指挥使今儿一定要美酒管够”“指挥使要好好喝一杯”……指挥使徐景珩,都笑着答应。
指挥使徐景珩,硬是洗了六桶水,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看得皇上满脸心疼。
皇上吸吸鼻子:“徐景珩,胖胖。”
皇上更记得,施针时候他看到的指挥使,除了肌肉,只有一把骨头。
徐景珩摸摸他的小脑袋:“好,臣和皇上一起长胖。”皇上就眉开眼笑地开心。
皇上和徐景珩来到宴会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院子里点燃火把,亮如白昼。众人也都吃的差不多,喝了三四分,正是高潮的时候。
就见各个桌子上猜拳行令,诗词歌赋对对子的比拼,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场面那个叫热闹开怀,皇上大眼睛眯眯成月牙儿,决定不生气他们都来吃指挥使大户的事儿。
徐景珩对他们的开心,也很开心,应该说,他是最开心的一个。他牵着皇上的手坐下来,向来吃东西少,又一个月只用参汤,本没有胃口,却还是陪皇上用一碗奶汤。
众人知道他身体需要康复,都不闹他,皇上也饿了,抱着一只大鸡腿啃——皇上认为,他这样可以快快长大。
可是皇上一眼看到指挥使抱着那个小娃娃,登时瞪大眼睛——坏娃娃抢他的指挥使!
那女子一看皇上的小模样,从徐景珩怀里接过来孩子,笑声若黄莺出谷清脆动人:“皇上,等将来指挥使有孩子,怎么办?”
皇上气呼呼地瞪大眼睛:“弟弟妹妹。”
“噗嗤”,这下子,不光那女子笑得前仰后合,所有人都因为皇上孩子气的话大笑,指挥使因为皇上的话也笑,冷玉清寒、风月无边,眉梢眼角的风流多情,比那天上的月亮星星还吸引人。
皇上挺着小胸膛,一边觉得指挥使好看,喜欢,一边梦想胖嘟嘟的弟弟妹妹追着他喊“哥哥”,笑逐颜开。
所有人都一颗心苦涩无比。指挥使要是有孩子多好?可他们如何和皇上说?指挥使这样的身体情况,即使愿意嫁给他的女子,围绕北京城一圈,他也不会答应娶妻。
唯有喝酒。
众人继续喝酒,那女子把孩子给奶嬷嬷抱着,自己也醉了。所有人都醉了,谢阁老抱着魏国公,喝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还不松手,锦衣卫的侍卫们,御马监的侍卫们,抱着酒坛子猛灌……
皇上好奇地看徐景珩,徐景珩笑:“他们是太高兴。”
皇上迷瞪眼,长大的人高兴要哭,高兴要喝酒……皇上对酒好奇,目光落在酒坛子上,要喝。
徐景珩拿一个毛巾给皇上擦手,笑容明朗:“等皇上十五岁,就可以喝酒。”
皇上:“!!”皇上正要耍赖,五岁也可以喝酒,恰好一直没在场的锦衣华服·青年人、青衫落拓·年轻人一起走上来,那青衫落拓的年轻人手里,端着熬好的药汁……
皇上大眼睛一闪,一个起身,自己接过来药碗,两只小胖手稳稳的,舀起来一勺,送嘴边试试温度,再送到指挥使的嘴边。
徐景珩眉心紧皱,他已经闻出来这药味道不对,可皇上端着碗,举着勺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大有他不喝就一直等着的架势……只能喝下去。
徐景珩想说“臣自己喝……”,奈何皇上动作快,不等他开口,又喂一勺子……
皇上生怕指挥使喝了,却不咽下去,一定要自己一勺一勺地喂。
徐景珩用完这碗药,大体明白这个药的用药,沉默不语。
皇上气鼓鼓着腮帮子,比他还生气。
徐景珩抬手按按眉心,不用看他的好友们也知道,都在“忙着”和桂萼、张璁他们一起,抱着酒坛子拼酒……
徐景珩不敢去看魏国公,他的一颗心酸酸苦苦,只不露出来:“……晚上不要用大油之物,皇上用一些青菜。”
皇上发现他不生气了,立马咧着嘴巴笑开,那笑容,看得徐景珩也灿烂地笑。
今天晚上,除了皇上——小孩,徐景珩——病人,小娃娃——吃奶嬷嬷的奶,所有人都醉了。据说那看大门的侍卫们,灶房的下人们,都醉了。
另一波侍卫们来扶他们去休息,就感觉自己也醉了。皇上洗漱沐浴还不要回宫,躺在美美·指挥使的身边,自己抱着胖娃娃——皇上这些日子的担忧紧张不安一朝放下,睡得沉沉。胖娃娃一夜几次吃奶尿尿,他都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