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
明骊自己不愿意开口说,裴砚礼那就哄她。
手指戳戳她的脸颊,看明骊瞪过来,裴砚礼又忍不住笑着去勾勾她的手。反正小动作格外多,没一会儿,明骊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抬手按住他:“你做什么呀。”
“这不是说好了要来哄你开心吗。”裴砚礼见她笑起来,反握住明骊的手指垂首亲了亲,而后道:“有什么想问的就告诉我,不必将事情埋在心里。”
明骊看着他清明透彻的眸子,舔了下唇角:“今日那位郭沁姑娘,她……”
“是我表妹。”裴砚礼就知道她会问这件事情,侧身躺下,将明骊揽进怀里低声道:“郭沁,是当年郭家被灭门后,仅存至今的唯一血脉。”
虽说一早就有这个猜想,但明骊在听裴砚礼亲自承认后,心口还是不得不忍着发疼。
她抿了下唇角,莫名就觉得自己问错了话。
裴砚礼瞧见她这副表情,笑着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我都告诉你。”
“想不想听?”
明骊攥了攥他的袖口,迟疑点头。
随即裴砚礼开口:“当年外祖一家被灭门,我还很小,七岁左右的样子。那时候母妃刚刚离世,来不及过于悲伤,就在那年三月,外祖家背负上叛国的名头。外祖与舅舅率兵出征,却不知道那是给他们的陷阱,出走后他们便再没回来。”
说到这里,裴砚礼垂眸看着明骊。
“头七那日,父皇不允大张旗鼓的祭奠,我偷偷溜出宫去了郭府。我想象不到,曾经门庭若市的郭家再无生气,后来我无意听见哭声,去了舅舅院子,发现被关在衣柜中整整六日的郭沁。”
明骊张了下嘴,看起来似乎都已经呆滞了。
见她这样,裴砚礼只当是自己说的话有些把人吓着了,正打算就此打住,却听明骊道:“然后呢?”
裴砚礼顿住,片刻后低声道:“我将郭沁带走,那时候郭家是聿朝的罪臣,父皇对郭家更是提都不愿多提,他甚至忘记了,郭家满门忠烈,更是聿朝的开国元老。”
“我不敢将郭沁带回宫里,就只能东躲西藏将他养在宫外。”
“直到两年后,郭沁居无定所的日子被太子发现,我不知道那夜他同先皇后说了什么,次日他就带着我出宫,将郭沁安定在了他宫外的别院。”
“照顾她的人,就是眼下王府的李伯。”
裴砚礼简单的将关系叙述清楚,垂目看她。
“郭沁她……是生病了吗?”明骊怕触及不好的事情,于是这话题问的很谨慎,她指尖抠了抠,低声道:“今早过去以后,我发现郭沁似乎有些奇怪。”
“一个四岁的小姑娘,被关在柜子里,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照顾她的嬷嬷婢女在眼前被杀害。一夜之间从拥有锦绣前程的高门千金,变成叛国之女,大抵是谁都没办法接受吧。”
裴砚礼扯着嘴角笑了笑:“从将她带走我就发现了,郭沁见不得血,也无法接受外人的靠近,甚至对自己的底盘有很深的占有意识。”
“可是我今日……”
明骊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砚礼捏住嘴巴:“所以我说,每个人都会喜欢你的。”
看着讲完这一切仍旧笑着的裴砚礼,明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前世霍家灭门,她失足陷入狼窝,所以很能感同身受。可饶是如此,她也无法想象,豆蔻年华的她都险些崩溃,遑论七岁的裴砚礼。
被她无意心疼着的裴砚礼轻轻笑起,而后道:“郭沁真的很可怜,她不应该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当年母妃待我不好,我唯一能感受到母爱的地方,除却先皇后,便只有舅母。”
“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亏待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这些事情明骊都明白,可是听着裴砚礼波澜不惊,宛若旁人般的叙述当年之事,明骊还是有几分忍受不住。
但其实,裴砚礼只是将当年的事情简化。
他这些年来护着郭沁,不仅仅是因为要报恩,而是他心中有愧。
当年外祖与舅舅出征前夕,裴砚礼那时已经被武帝所疏远。只是他年幼,心中不明白,于是格外执拗的非要等一个结果。
他总是会在傍晚去养心殿外等武帝。
因为在往日里,那个点永远都是分给他的时间。
他们会在寝宫中下棋,武帝还会教他投壶,教他练字。但是自从嘉贵妃逝后,武帝便再也没有来过裴砚礼的寝宫了。
所以那时候,裴砚礼不依不饶的去等。
二月底的天气还很冷,他年纪小,没多久便冻得发起了高烧。那日皇城中下着雪,裴砚礼遛出寝宫,捱着浑身的滚烫,竟然在养心殿外,听见了一段有关郭家的密报。
里面的声音很浅,裴砚礼耳心轰鸣,几乎快要听不清。
“……郭家在渠阳南招兵买马,此事决不能轻轻拿起又放下,老国公手握兵权,谁又能知晓他是不是真的要叛国谋逆。”
“是啊,这些纵然不可信,修建军营却是实打实的证据。”
“先帝时,武乡侯把持重权,与外邦小国交好,后来私自贩卖兵器偷渡粮草。这样的行为与郭家有何不同,陛下难道忘了,当年武乡侯一战,损失了聿朝多少兵力。”
裴砚礼年纪虽小,可到底不是无知小儿。
听说过皇爷爷那时武乡侯的事情,更明白,他们随随便便几句话,就直接将郭家放置在了与卖国罪臣的武乡侯同样地位上。
他晕晕沉沉,想也没想就要开口反驳。
外祖父才不会那样,郭家且不说死了多少儿郎在沙场,单论少年时,裴砚礼去郭家寻外祖父。他总是会抱着裴砚礼温声道:“作为郭家男儿,要正直勇敢,更要热忱忠义。”
裴砚礼想开口告诉他们,郭家满门忠烈这句话不是作假。
但他没能说出话来,因为他听见武帝开了口。
“证据确凿,那就动手吧。”
当年身强体壮的男人说起话来,语气格外冷硬,其间还夹杂着几分不甘心与还未能散去的愤怒。裴砚礼咽下口水,张了张嘴巴,无力的手指抬起落在窗户上,还没敲响,就被此后他的太监捂着嘴抱走。
等到他醒来,想要将此事告知外祖父,却收到了边疆动乱,郭家父子请求出征的消息。
那时裴砚礼一直认为,暂时离开京城是件好事情。
不在京中,至少武帝不会趁夜黑风高时着人悄无声息了结他们。
可惜的是裴砚礼低估了武帝,他若是心地善良,也不会将自己宠爱了七年的儿子就此搁置,再也不闻不问。
郭家男儿出征,途中经过渠阳中了山贼埋伏,两人兼随行的亲兵无一生还。
得知此事,裴砚礼前去武帝面前哭诉。
他却只是冷漠的看了裴砚礼一眼,手头是郭家叛国的证据,面前是满脸通红的儿子。武帝将那折子扔到他面前,冷冷道:“你自己看吧,这本就是郭家应得的下场。”
裴砚礼那时才刚刚七岁,他满心都是失望,被人带出养心殿。
于是就在次日,开国元老郭大人叛国证据昭告天下,郭家灭门,裴砚礼至此再也没有亲人。
直到一月后,春暖花开的季节里。
裴砚礼在御花园中遇见了赏花的慧贵妃母子。
女人笑着同身侧的婢女道:“真以为皇上除掉郭家是因为那些证据吗?”
“你呀,还是太蠢了。郭家何等权势,又是嘉贵妃母家,还有个皇子,再怎么说也得给九皇子留点颜面吧。”
“可这般雷厉风行的解决掉,不就是想收回兵权,正好剪了威胁皇权的不相干枝丫。”
那时裴砚礼才明白。
何来父子情深。
这借口寻得可真是好,那么多条人命,就因为兵权便就此终结。
可武帝若想要,外祖父又怎会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