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贵妃搓着手在殿中来回走动。
秋瑶快步赶进来,低声道:“娘娘出事儿了,淮安王似乎发现问题了,眼下王府的喜宴变成了王府修葺后的酬宴宾客。”
“侯府那边也是,婚宴暂时终止。”
“听说王府是陆将军在坐镇,可淮安王却不见踪影。”
不料竟是这样的结果,慧贵妃拧眉:“姜国那边的人为何这般不靠谱,居然被发现了。”
“奴婢早就说过,姜国是明姑娘的母家,怎么会帮咱们。”
秋瑶扶着她的胳膊低低喘着气:“咱们得赶紧想对策,千万不能叫淮安王殿下怀疑到咱们头上来。若是姜国那边泄密,那咱们可就完蛋了。”
“咱们的人回来了吗?”
秋瑶点头:“适才已经回宫了。”
慧贵妃松了口气,推开她的手:“应该不会,姜国太后与姜王本就不对付,况且最近京中这么多生人。”
“这事儿先不管,你继续去打听,看看情况如何。”
秋瑶咬着唇,无奈之下只能转身往出走。
殿内只剩下慧贵妃一人,她来回搓着大拇指指尖,情绪却并不像是她所说的那样轻松。
先前原本只是他们的人去将明骊绑走,打算随便处置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发现。可是她听说最近京中来了很多陌生面孔,打听了许久,才知道那是姜国来的。
慧贵妃怕这事情被查出来与她有关,裴砚礼不会放过自己,所以想了想,打算试试与姜太后合作。
她给魏将军写了封信,拜托他着人给姜太后送了过去。
来回几乎用了小半月有余,结果好的是,姜太后那边答应了。这其中她几乎没有插手任何事,只是掳走明骊的男人,是她身边伺候的太监。
带走明骊后,就直接交给了姜国。
而姜太后那边也承诺,会将明骊带回姜国,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这样一来,慧贵妃便能将自己彻底摘出去。
分明这一切都算的很好,连那易容明骊的那位女子,慧贵妃都没能认出来。可唯独没有料到的是,那些人竟那样活络,这么快就发现了。
这些都是不可控的。
慧贵妃心里担心,但却也知道,无论怎么样,这事情都不可能查到她的头上来。
此时的两位正主眼下已经回到了漪澜院。
明骊受伤,大半夜的谁都不敢大动干戈,只好将宋清鹤请了过来。等他的间隙,裴砚礼给明骊褪下长袜,看清脚腕与手腕处紫红色的淤痕以及尚且只破了皮肉的夹伤,眼神顿了顿,唇线紧绷。
白日里的喜宴早已结束,外头现在到处都传言说两家的喜事变卦,明骊不愿嫁给裴砚礼,甚至还有说明骊逃婚这样的言辞。
就连宫里,武帝都着人来问了霍原。
这些裴砚礼都不在意,他只望明骊平安。
屋子里站满了人,除却年纪过高的霍老夫人已经被几度劝说回去休息,其他人几乎都在这屋子里。
明骊躺在床上,满脸苍白还沾着血迹。
不明就里的宋清鹤半夜赶来时,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他冷不丁吸了口气,赶紧放下药箱:“这……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今日不是你们的大喜之日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裴砚礼坐在床沿边握着明骊的手。
呼吸粗重:“她被人掳走了。”
“……啧,也真是会坏人心情。”宋清鹤拧眉轻啧,小心的用药水清理了一下,伸手按了按,低声道:“还好只是伤了皮肉,不影响行走。”
裴砚礼看过去:“都成这样了。”
宋清鹤浅淡的嗯了声,撕开纱布条,给明骊清洗伤口:“脚踝被夹伤有淤血很正常,再加上夜里山上冷。等过两日结了痂慢慢就会好的。”
得到宋清鹤的话,裴砚礼多少松了口气。
安安静静的等他处理完,屋子里安静下来。
霍原本想要让裴砚礼去休息,但看着他的样子,轻轻叹了声。
方氏拉拉他的手道:“咱们走吧。”
“明日再来。”
等到人都走后。
裴砚礼坐在床边,认真的看着明骊疲惫惨白的脸。握着她的手指,放在嘴边亲了一遍又一遍,温热的呼吸连带着他眼角滚落的热泪,尽数都叫明骊的指尖沾染上。
“对不起。”
裴砚礼难得脆弱,垂着头额角青筋跳动:“是我没保护好你。”
“阿骊,快醒过来吧。”
他守在床边等了整夜,直到天色起了灰蒙蒙的光亮,裴砚礼终于忍不住倦意趴在床沿边睡着。
可梦中却也不安宁。
眼前也像是窗户外头那层的薄雾,遮盖着他的视线,什么都看不清楚。
裴砚礼记得明骊受伤的事情,想要去找她,心下格外焦灼,忍不住往前走。
挥散开白雾,裴砚礼终于看见了明骊。
可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扬起,就迅速的垂落下,因为他看见,明骊站在长廊下,眼神悲伤的看着尽头的男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男子怀里抱着女人,模样温柔。
不合时宜的,他脑海中忽然窜进一段话。
好像是他说的。
“这条路好与不好都已经试过了,上辈子她没嫁给我,如愿找了个男人过平淡生活,最后结局那么凄惨,甚至都不等等我。这辈子我总得要把她娶回来吧,要让我们阿骊过好日子。”
裴砚礼拧眉,还想再听,就被一阵刺耳的轰鸣惊醒。
动了动胳膊坐直身子,嗤笑一声,只觉得自己是太累了,做的这是什么梦。什么这辈子上辈子,明骊怎么就嫁给别人了。
抬眼看向床上的明骊,她还昏睡着。
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度终于降了下去。
屋子里正在收拾东西的惠然见状,低声询问:“殿下醒了?”
裴砚礼闻声回过头,松开明骊的手忍着小腿的酸胀站起,走到惠然面前,隔着距离僵硬的弯了弯唇角:“昨日多谢你。”
惠然被裴砚礼的这抹笑容吓到。
她脚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下,磕绊点头:“不……不用谢,照顾好姑娘是奴婢该做的。”
裴砚礼扯了下嘴角。
“不过殿下……”惠然犹豫。
裴砚礼抬眼看向她,只听惠然压低声音问:“昨日的婚宴都已经结束了,若是姑娘醒过来以后知道这事情,怕是会伤心的。”
“没有结束。”
裴砚礼看得出来,惠然是真心待明骊好。于是他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待她醒过来,婚宴会重新提上日程,该有的本王一样都不会少给她。”
惠然眼睛有些酸胀,她心中感慨,姑娘是好人,也算是遇上了个好人。
视线移动,就看见明骊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惊喜不已:“姑娘醒了。”
裴砚礼下意识转过头,鹅黄的床幔下,明骊偏着头,唇色微白的看着他。
他忽然就有些近乡情怯,站在原地,甚至于不敢再进一步。
见他这样明骊笑了起来,伸出手:“裴砚礼,你抱抱我。”
几乎是话音刚落,裴砚礼就走近床畔,弯腰将人抱进怀里。动作细致的避开了她的伤口,双手连带着牙关都在颤抖,整个人紧绷不已。
明骊微微仰着头,被他的气息包围,隐隐有些可惜:“我都没有同你拜堂成亲,是不是……来不及了。”
“来得及。”裴砚礼抚了抚她的后脑勺。
他松开明骊,垂首轻轻抵住她的额角道:“昨日我们没有成婚。”
“什么?”明骊看着他。
裴砚礼眼底有些潮湿,极其有耐心的同她说:“昨日的婚宴被中止了,没有继续。”
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反转,明骊愣怔了好久,喉咙里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睛,温热的泪水从眼角往下滑落,抬手去抹,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知道明骊心里面委屈不已,裴砚礼轻柔的抚过她的眼尾,擦掉泪水。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脸,低声道:“我没有与旁人拜堂成亲,也没有穿着我们的喜服娶别人,婚宴没有继续进行。”
“我在等你醒来,我还是你的。”
“只要你平安,一切就都来得及。”
明骊喉咙发出浓重的哽咽声。
裴砚礼眼角也湿润:“阿骊,我只是你的。”
昨夜被困在那山洞里面的时候,明骊心中并不恐惧,或许是知道姜国那男子不会伤害自己。后来她坠入陷阱之中,才发现原来她不是不害怕。
前世如数种种夹杂在混乱的思绪之间,明骊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可纵然如此,她也还是得要坚持着。
直到此时此刻,白日的艳阳光芒照在裴砚礼的脸上,他笑意温和,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掳走这件事情而看轻什么。
忽然就让明骊觉得,她也是被人呵护着的。
鼻子发酸,明骊伸出被包的像粽子似的手掌,拥住裴砚礼的脖颈小声啜泣。
裴砚礼被她哭的心口发疼,哑着声音问:“疼不疼?”
这对话好似回到了先前那次冷战时。
在画舫中,他也是这样,握着明骊刚刚打了平阳郡主的手低声问疼不疼。
明骊喉咙哽咽,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裴砚礼似乎一直都对她很好,不管是起初,还是现在。
她点头:“疼的,我的手好疼。”
裴砚礼慢慢直起身,握住她双手的指尖,递到嘴边吹了吹。
也不知道是不是明骊的错觉,她似乎听见裴砚礼的喉间发出了几声忍耐的颤意,下一瞬,他吻上她的伤口道:“吹吹就不疼了。”
明骊闭上眼,前世今生所有的悲伤冗杂在一处。
她急促的抽噎几下,崩溃哭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