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盛希夷就明白了。
佛教来自天竺,那里种姓制度根深蒂固,在创立初期,它事实上是第二种姓[刹帝利],打着众生平等旗号,与第一种姓[婆罗门]争夺统治地位的工具。虽有进步意义,事实上依然是在迎合种姓制度。
种姓制度中最低等的、连人都不算的贱民,那时天竺佛教就不予认可,若有贱民胆敢出现在屋里,吃饭的僧侣应立刻停止进食,避免受到污染。因为贱民被经文明确认定为诸根不具、贫穷下贱、不可接触,是前世恶业太多,才会成为贱民。善良高贵的高种姓奴役贱民,是仁慈给予贱民偿还业报的机会。
尽管如此,天竺佛教至少能够提出“众生平等”,已经比天竺本土思想进步太多,讽刺的是,恰恰是因此,佛教最终不敌本土思想,一败千里。
如此看来,书中世界没有详细描写的西天,就正处于这个走下坡路的时期,之后西天佛学没落,天竺从此不再是佛地。
这就说得通了,盛希夷近百年来接触到的佛修,虽然大半数是无量刹海的佛修,但也有一部分隐于凡间,并且禅宗昌盛。因为中土佛学在这个时间点正相反,是佛学不断汉化,以禅宗发扬光大的弘法时期。
盛希夷更意识到,佛修魁首此时明显倾向汉学,那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梨形玉璧里那声音却笑了起来:“你不是佛孔雀么,怎么要灭了自己老乡呢?”
佛修魁首皱眉道:“说了多少次,我降生于彩云之南,是绿孔雀,正宗的中土孔雀,本来就不是天竺那些不好看的蓝孔雀,是被他们捉回去的,谁跟他们老乡!”
那声音笑得更厉害了:“哈哈哈哈行行行你漂亮。冯大官人做官去了,贫道正没处串门,我来你那溜达溜达。”
盛希夷无言,这声音不是他师父还能是谁。
天底下再没有这么爱串门的道士,连佛门下了禁足金令的佛舍都要去溜达。
佛修魁首竟也不阻拦,只道:“带个梨。”
没多一会儿,逍遥子抱着一篮子梨,堂而皇之地穿墙而入。
盛希夷碧眼圆睁,“释青灯”都把满腔怒火给吓忘了。
那道士从背面看仙风道骨,清雅高挑,穿着雪白道袍,肤色莹白,就算把拂尘插在后颈衣领子里,都不妨碍看上去就是个得道仙人。
正面看就有一个问题。
不是长得不好看。
而是眼前的道长,活脱脱一个年方十八的美少年。
和佛修魁首站一起,盛希夷脑海瞬间闪过一个词:金童玉女。
“释青灯”两眼发愣:“嫂子,这是你师父?”
盛希夷晃晃脑袋,也不能信:“……是、是吧?”
却听逍遥子叨叨起来:“无量我的个天尊,这梨颇贵呢,你们佛门泼天的富贵,云汉你还敲我梨吃,贫道连个洞府都没得,要么你给点灵石,我去买块灵地,就在那结庐而居,我专程种豌豆去,你出钱我出力,种出的豌豆,我卖一半,分你一半,公平公道,反正你也爱吃那个,梨是不给你买了。”
空手套白狼,这下盛希夷确定了:“就是他。”
“释青灯”也松了口气:“说起话来就熟悉了。”
佛修魁首见了梨,化为一只小绿孔雀,心急着去啄着吃,却总是被梨滑开。
逍遥子看他那模样哈哈大笑,拿了一个梨在手里,坐下来,用灵气化为小刀,把梨切成小片,小绿孔雀跳到扶手上等着喂,逍遥子切一片喂一片,架势很是熟练。
“释青灯”很是羡慕,大受启发。
喂猫是不是也能这么喂?
不,抱怀里喂不是更好?
吃完一个梨,小绿孔雀满意地飞落于地,它优雅展开尾屏,舞动回转,羽毛在灯下流光溢彩,曼妙万分。
绿孔雀是中土原生原长的孔雀,别名龙鸟。冠羽呈镰刀形,中央辉蓝,羽缘翠绿。后颈、上背和胸部羽毛是金铜色,羽基暗紫蓝。美丽的羽毛长短相次,五色相绕,色泽随光线万千变幻,羽扇耀眼,如带千钱。
逍遥子摇头晃脑地夸赞:“满屏的金铜钱,一眼就看得出富贵。”
小绿孔雀瞬间化回人形,抬着眼皮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