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想着多年来韩叶待她的恩情,又想着沈青葙平时的为人,这才下定决心,飞快地说了下去:“沈司言来得晚,大概还不太清楚,凡是去这些尼庵道观养老养病的,少则一两个月,多也多不过一两年,往往就,就,去世了……”
她的声音哽住了,沈青葙吃了一惊,皱了眉头追问道:“这是因为什么?”
王秀红着眼圈,低声道:“这些尼庵道观里管事的都是一双富贵眼,进去之后时常要各处孝敬打点,才能给你请医用药,万一有哪里打点不到,别说吃药了,饭都不一定有得吃,往往一辈子的积蓄很快就鼓捣光了,然后就丢在那里没人管。”
沈青葙心下恻然,问道:“难道就没有制度约束吗?”
“太常寺每年都会视察询问,只是这些沦落到尼庵道观的,都是无依无靠找不到亲人的宫人,”王秀道,“就算被盘剥往往也找不到能上报的路子,还能怎么办呢?”
沈青葙思忖着,许久没有说话。这并不是韩叶一个人的问题,而是宫中的积弊,该怎么办?
王秀见她不说话,心里有些慌,连忙央求道:“沈司言,陛下那么看重你,你能不能帮韩尚宫说说话,让她不要出宫?”
若不是妃嫔的话,宫里的人得了重病都是要出宫的,为的是防止把病气过给皇帝和后妃,沈青葙知道制度不能轻易改动,况且这制度也的确有道理,而且她初来乍到,也不能仗着神武帝的信重,轻易开这个先例,便道:“这是宫中的制度,我不能违例。”
王秀失望地低了头,喃喃地说道:“那该怎么办呢?”
“若是韩尚宫出去的话,我会时常去看她,”沈青葙思忖着,道,“衣食用药我也都会留心照料,钱不够时我帮韩尚宫垫上,若是那些尼庵道观确实像你说的那样,不能好好照料她们,我再想法子解决。”
若是王秀没有说谎,那么这就是制度上有弊病,以至于那些人肆无忌惮,那么她要解决的就不只是韩叶一个人的养老问题,而是所有这些无家可归的宫女、女官们的后顾之忧。
这些宫女、女官一辈子都待在宫里,辛苦操劳一生,不管是为了她们,还是为了她自己的将来,她都不能无动于衷。
王秀半信半疑:“真的?”
“我尽力而为。”沈青葙道,“仆固尚宫知道了吗?她怎么说?”
“仆固尚宫知道了,她,她没说什么。”王秀低声道。
她是先去求了仆固隽,因为仆固隽态度暧昧,这才又来求了沈青葙,原本没报什么希望,毕竟沈青葙才来不久,出身又好,不比她们这些苦出身的,天然就抱团,可没想到,最后愿意伸手的,竟是沈青葙。
沈青葙点点头,道:“我会与仆固尚宫再行商议,不过王典言,下次再有这种情形的话,要么就当作公务报上来,要么就等仆固尚宫和我都在的时候说,你现在这么办,不妥当。”
王秀脸上一红,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仆固隽婉拒之后再求沈青葙,如今沈青葙答应帮忙,倒好像跟仆固隽打擂台似的,只是她太担心韩叶,所以才硬着头皮求上来,如今被沈青葙当面点出来,便满怀羞惭地说道:“是,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这么办事了。”
心里不由想到,也就是这种什么事都摆在明面上痛快说出来的人,心里才不藏奸,亏她以前还受了蒙蔽,百般妒忌不服。
眼看沈青葙要坐下办事,王秀连忙走到近前,低声道:“上次沈司言提醒我要听听别人在背后如何评论,我听了,才知道我竟是个傻子。”
她苦笑一声,又道:“沈司言,我不该在背后议论人的,不过也请沈司言留神,近来尚宫局中多有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人心险恶,我至今才明白了一点。”
沈青葙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你。”
她知道王秀说的是张玉儿,就连张玉儿在背后说了她什么坏话,她也知道不少,倒不是她特意去打听,而是王文收感谢在她几次三番帮忙,悄悄告诉她的。
王文收甚至还说过,若是她不方便出手,他就会出手替她惩治张玉儿。
不过沈青葙婉言谢绝了。张玉儿自恃有几分小聪明,想把她当成靶子,挑动众人的嫉妒不满,却不知道她背后那些行径,她早就心里有数,之所以没有动她,是想借此机会,弄清尚宫局里哪些人值得结交,那些人心术不正,以后需要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