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将信将疑,还没戴呢,沈白洛已经一把拿过,飞快地向她脸上一套,又伸手把后面的带子绑好了,拍手大笑起来:“好看呢,就戴着吧!”
狄知非含笑看着,那面具不高不低,刚好能挡住她稍有些凌乱的发髻,只是可惜,也因此看不见她的容颜了。
他把手里的方相面具递了一个给沈白洛,笑道:“沈兄,要戴吗?”
此刻周遭来来往往,不少人都戴着面具,远处的五凤楼下的灯轮旁,更有许多戴着各色面具的人在随着音乐歌舞,大约也是因为戴着面具掩住了真容,更能随心所欲的缘故。沈白洛没有推辞,接过来戴好了,眼看着狄知非也戴了一个,不由得拍手大笑起来:“有趣!狄兄这个大高个子配着方相面具,果然是开路的巨人!”
沈青葙也打量着狄知非,这方相是开路驱邪的神道,传说中高大威猛的汉子,狄知非个头高,肩宽腰窄,戴上之后果然相得益彰,自有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势,沈青葙笑着赞道:“这面具很衬狄将军的气派!”
他能有什么气派,莽汉子的气派么?狄知非笑着摇摇头,又见沈白洛一指远处歌舞喧天的五凤楼,道:“那边热闹的很,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他当先走了过去,沈青葙被他拉着往前,还是有些不放心:“哥哥真的不累吗?我在西门外赁了一处宅院,要么哥哥先过去歇一会儿,然后我们再逛?”
“你也赁了住处吗?”沈白洛笑道,“回来的路上潞王听说我在这边没有住处,就拨了一处私宅给我暂住,在玄光门外,离监门卫的驻地很近。”
应珏竟然给了哥哥住处?沈青葙下意识地问道:“哥哥跟潞王很熟吗?”
“在幽州时,多承潞王殿下照顾。”沈白洛回过头,想要捏捏她的鼻子,然而她戴着面具,并不能捏到,于是遗憾地缩回去,撩开大步继续往前走,“葙儿,那边人多得很,你拉紧我的手,千万可别走散了!”
狄知非跟在最后,笑着说道:“沈兄放心,我来殿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沈娘子走散!”
三个人说笑着离开,背光处人影一晃,裴寂戴着昆仑奴的面具慢慢地走了出来,一双凤目遥望着沈青葙远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五凤楼下,几丈高的灯轮伸入幽蓝的夜空,无数盏制作精巧的宫灯与月色交相辉映,绚烂夺目,灯轮之下,无数人手牵着手围成圆圈踏歌而舞,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相识的,也有不相识的,笑声夹在歌声里,直上云霄。
沈青葙手里提着那盏珠子灯,站在十数步之外,含笑看着这热闹的一幕。
从前过元宵,都是一家人带着僮仆婢女一道出来,团团簇拥着,又怕走散,又怕被闲人冲撞,所以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自自在在地在街上闲逛,离得这么近看这热闹的人群。歌声唱的欢快,舞袖招展如云,在这个夜里,所有人都抛却了烦恼忧愁,笑着,唱着,跳着。
“要么我们也去跳吧?”沈白洛看得有些心痒痒,低头向她说道,“我还从来没跳过呢!”
沈青葙笑着举起手里的珠子灯:“哥哥去吧,我就不去了,还提着灯呢!”
狄知非伸手拿走了灯,笑道:“一道去吧。”
他张嘴咬住珠子灯,一只手拉着沈青葙,另一只手拉起沈白洛,很快汇进了舞蹈的人群。
歌声笑声一下子冲进耳朵里,舞蹈的圈子里一个同样戴着踏摇娘面具的少女含笑松开同伴,牵住了沈青葙的手,沈青葙身不由己,随着她摇摆的节奏,跟着跳了起来。
起初还有些拘束,然而很快,欢快的歌声和舞步让她忘记了一切,只跟随节拍舞蹈起来,拧腰、敛肩,穿着羊皮小靴的脚轻轻点地打着节拍,口中甚至还哼起了歌曲。
狄知非听见了她的歌声,很想和着她一起唱,然而牙齿间还咬着那盏珠子灯,也只得压下这个念头。她的手握在他的手里,又小又软,暖烘烘的让人舍不得松开,眼前的灯火和人群都模糊了,唯有她是清晰的,鲜活的,让他一时一刻也移不开眼睛。
踏歌的人们越来越多,灯轮底下渐渐汇成拥挤的一群,却在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戴竿的来了!”
戴竿乃是教坊中的绝技,伎人头上戴着数丈高的竹竿,竹竿顶上又装饰着木头做的瑶池仙山,更有技艺高超的伎人还会选些身体灵便的孩童在木山上翻腾跳跃,以壮视听,往往引得围观的人又惊又喜,随着孩童的动作惊呼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