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在窗前来回走了几遭,一颗心越提越高。看来, 应长乐计划的日子就在今天,一场注定失败的豪赌, 为什么她偏偏要执迷不悟?
身后蓦地传来几声轻响,沈青葙一回头,就见房中几个宫女紧闭双眼倒在了地上, 片刻后青衣的影子一闪,郭锻从帘幕后闪身出来, 低声道:“沈娘子,郎君命某带娘子离开!”
津阳门外,早起的长安百姓已经爬到了半山腰, 每年中秋之时, 神武帝总会打开宫门, 赏赐上山的百姓御宴御酒, 此时百姓们遥遥听着行宫里传来的乐舞之声, 憧憬着领宴饮酒的盛事,步子不觉走得更快了。
津阳门内,应长乐亲眼看着公主府亲卫陆续混在值守的卫队中被监门卫放进来,这才一拂袖, 转身离开,宋飞琼快步跟上,低声道:“公主,沈青葙独自留在望春院,一旦动手,只怕刀枪无眼,伤到了她。”
“她是个认死理的,一旦带她过来,她多半会当着陛下的面吵嚷出来。”应长乐淡淡说道,“我已经加倍安排了护卫,一旦动手,会有人带她去安全的地方。”
宋飞琼犹自觉得心神不宁,低声道:“公主,此事……是否再妥善思量一下?”
“怎么,连你也要临阵退缩?”应长乐回头看她,目中冷光一闪。
“臣不是这个意思!”宋飞琼急急分辩道,“只是这次太仓促了,就连惠妃殿下也拿不定主意,况且臣始终觉得齐云缙不可信,或者可以寻一个更好的时机,借此机会试探一下齐云缙?”
“没有更好的时机,六哥一旦离开长安,再想回来就千难万难。”应长乐遥望着远处承庆殿的飞檐,嘲讽地一笑,“说到底,我不得不躲在六哥背后,打着他的幌子,才算师出有名。”
“公主,”宋飞琼一横心,“臣这就去安排,不过,齐云缙不能不防!”
“你放心,大头都在两府亲卫和李肃身上,李肃还是可靠的,只要他的人能控制……事情就成了。”应长乐目光沉沉,“我只让齐云缙对付东宫,牵制齐忠道,成败的关键并不在他身上,他坏不了大事。”
“是。”宋飞琼勉强压制住忙乱的心跳,低声道,“还是公主想得周到。”
想得周到吗?应长乐望着前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沈青葙的话,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注定不可行。
然而,即便不可行,她也要赌上一回,她绝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坐以待毙!
望春院外,宫女宦官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几个青衣人手脚灵活,很快将人都拖进房中,关押妥当,郭锻蹲在墙头迅速张望一番,确定无人后一跃而下,低声向沈青葙说道:“沈娘子,失礼了!”
他抓住沈青葙的胳膊,提气一跃,早已跳到后墙之外。
几乎与此同时,沈青葙听见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连忙提醒道:“有人来了!”
郭锻扯住她急急向树后一躲,很快就见一队卫兵腰挎兵刃走过来,绕着院墙走到前面去了。
沈青葙松一口气,耳畔听见随风传来的鼓乐之声,承庆殿的中秋宫宴,已经开始了。
“沈娘子请随某来,”郭锻在树木丛中穿梭着领路,小心挑选着枝叶阴影隐蔽住身形,“我们须得尽快离开北苑。”
沈青葙苦笑一声,连裴寂都知道不对,提前做了安排,应长乐的谋划,怎么可能得手!她默默地跟在后面走了一会儿,看看离望春院越来越远了,这才低声道:“等出了北苑,麻烦你带我过去承庆殿。”
“沈娘子,”树影一动,裴寂闪身出现,“不能去承庆殿!”
沈青葙怔了一下,此时宫宴已开,裴寂原该跟随侍宴的,怎么会来到这里?况且他伤还没好,又何必亲身来冒险!
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沈青葙微微摇头,低声道:“我须得去见公主。”
“你劝不动她。”裴寂上前一步,低了头看着她,“那边即将生变,你不要冒险。”
沈青葙仰起脸看着他,一时间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半晌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公主府和庐陵王府都有人日夜监视,这几天两府亲卫分成几批陆续出城,赶往行宫,公主的用心,昭然若揭。”裴寂近乎贪婪地看着她,他已经许久不曾与她离得这么近了,纵然此时情势危急,纵然随时都可能被卫士发现,然而此时看着她,那些国事大事统统都被抛在了脑后,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她。
裴寂情不自禁又近前一步,低下头时,鼻尖几乎能蹭到她发髻上微微散乱出来的几丝碎发,痒痒的,从鼻端直到心里,那股隐约的梨花香气突然浓了起来,曾经的耳鬓厮磨不防备间骤然浮上心头,裴寂的声音哑下去:“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