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急急说道:“公主就看这羯鼓吧,陛下一向最宠爱公主……”
“宠爱么?”应长乐打断了她,目光透过水晶窗,看向远处,“也许吧,像宠爱猫狗,或者宠爱小孩子一般,我想要的,陛下一样也不曾给过我。”
沈青葙在此时此刻,突然有些理解了应长乐的不甘,思忖着劝解道:“公主是女中豪杰,陛下便是再英明,大约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俗世看待女子的眼光,不过来日方长,公主正当年华,以后还有许多机会,又何必……”
应长乐一抬手,止住了她:“不必说了,我意已决。”
她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带着几分诧异想到,原来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竟然能理解她的心思,竟也有与她同样的豪情,真可惜,她们竟不是同路人。应长乐淡淡说道:“退下吧,此事到此为止,胜了,我放你走,败了,我也不牵连你。”
“公主!”沈青葙又上前一步,徒劳地做最后的努力,“此事做不得! ”
门外一声轻咳,是翠翎的声音:“公主,裴舍人求见。”
“是来找你的。”应长乐笑了下,扬声道,“让他进来。”
她走去榻上坐下,随手指了边上的锦垫:“你也坐吧,跪着不累么?”
沈青葙默默在锦垫上坐下,仰头看时,应长乐俏丽的下巴低着,红润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点,形状优美的眼睛也低垂着,这些动作让她素来明艳凌人的容颜看上去有了几分柔软,沈青葙意识到,其实她心里,对这个结局也有几分预料,只不过,她更不能容忍自己毫不尝试便放弃吧?
脚步声微动,裴寂慢慢地走了进来,许是因为知道他受伤颇重的缘故,沈青葙总觉得他一向优雅的步伐此时有些不稳,他青衣的胸前稍稍有些不平整,也许,是因为里面包扎着伤口?
这让她一颗心忽地疼了起来,默默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
裴寂叉手行礼的动作不觉便停住了,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沈青葙,一时竟忘了问候应长乐。
耳边嗤的一声笑,应长乐懒懒地开了口:“回来了?听说你前阵子不声不响去了幽……”
裴寂回过神来,立刻截住话头:“臣前些日子回城养病,昨日才回来,特来参见公主。”
应长乐微哂,一时间不知道是好笑多些,还是感慨多些,跟着一指沈青葙,道:“玉裴郎,她已经知道是你舍命救了她,你不必再隐瞒了。”
裴寂吃了一惊,心里却控制不住的,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眼睫微微颤动,看向沈青葙。
“我都知道了。”沈青葙涩着声音,深深地又行了一礼,“谢裴舍人相救之恩,舍人的伤,可曾痊愈了?”
裴寂连忙还礼,声音里带着点连自己都不曾觉察的颤抖:“早已痊愈,有劳沈娘子问候。”
耳边又是一声笑,还是应长乐:“何必呢,又不是陌路人,做什么一口一个舍人娘子,叫得这般生疏?”
她略略向前探着身,似笑非笑:“今日索性,我替你们说开了吧,十一娘,裴寂不是回城养病,他是背着陛下和太子,瞒着所有人,为你去了幽州,杀了阿史那思。”
沈青葙大吃一惊,脱口说道:“你的伤?”
“无碍,早已痊愈。”裴寂听出了她来不及掩饰的关切,情不自禁地向她走近一步,千言万语压在心头,到最后只化作平平无奇一句话,“你不必担心。”
“我……”沈青葙觉得喉咙里哽得厉害,停顿片刻后转开了脸,硬着心肠说道,“我没有担心,不过你,也不必这么做。”
“无碍。”裴寂下意识地又近前一步,他已经很久不曾与她离得这么近了,此时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甚至他还能看清楚她长长的睫毛上浮着一层淡淡的水雾,让他一颗心,骤然疼了起来。
私心里,他是盼着她知道的,然而她知道之后竟会如此难过,他又不舍得了,很快说道:“阿史那思狂妄无礼,辱我君主,我身为臣子,岂能坐视不管?你放心,我的伤早已经好了,正好幽州边情有变,我也想亲身去看看。”
所以他是,想要她以为他前往幽州是为了公事?沈青葙转开脸,有些想哭,为什么裴寂,为什么要在那样对我之后,又这样对我?
短暂的寂静中,应长乐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行了裴寂,你到底是为了君主边情,还是为了十一娘,我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