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心里想的事。”沈青葙抬眼对上应长乐锐利的目光,声线是连她自己也有些意外的镇定,“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占,注定不可行。”
应长乐的神色变了几变,终于确定她说的的确是那件事,千百种情绪到最后都变成冷冷一声笑:“沈青葙,你真是不怕死!”
“公主救我超脱苦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公主误入歧途。”沈青葙毫不畏缩地看着她,“公主聪明智慧,见地不凡,应当也能看出,此事没有任何胜算。”
应长乐扔掉鼓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怎么说?”
“天下承平已久,人心归属陛下,况且太子仁厚,素有美名,以公主之力,根本不足以撼动国本,此为其一。”沈青葙慢慢说道。
应长乐轻嗤一声。上次在海棠汤,她被她几句话就问得摇摇欲坠,她还记得她那时候的狼狈,这才一个多月过去,她就能面对着她侃侃而谈,还真是长进不少呢。应长乐哂笑着说道:“如此能说会道,沈青葙,你长进不少啊!”
“臣见识浅陋,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沈青葙语声平静,“其二,公主结交的人,多是追逐名利的小人,尤其以齐云缙为首,这种人毫无信义可言,绝不是能够共谋大事的人!”
应长乐的笑容越发嘲讽:“齐云缙的确是小人,不过,他从来不曾对不起你吧?非但救了你,还为你千里迢迢取了阿史那思的性命,你竟这么说他,沈青葙,你可真是个冷心冷意的无情人!”
沈青葙心底的傲气被她这轻蔑的姿态激发出来,微微扬起了下巴:“不管他如何待我,都不能改变他是势利小人的事实,公主应当也知道我没说错,否则,公主怎么会一再用名利,用我,来引诱他?”
笑容收敛殆尽,应长乐美丽的脸上全是凛冽寒意:“你可真是不怕死!”
“我说过,愿意竭尽全力,报答公主的恩情。”沈青葙膝行一步,又凑得近些,“公主,齐云缙好比猛虎,稍有不慎,立刻就会反噬主人,这种人绝不足以谋事!”
“所以我要留下你,”应长乐压下怒气,傲然说道,“有你在我手里,非但齐云缙,连裴寂都要顾忌三分,你既然要报答我,眼下,就是报答的时候了。”
“公主难道真以为用我可以牵制他们?”沈青葙笑了下,慢慢摇头,“在齐云缙心里,功名利禄才是头一位,他不会因为我而有丝毫顾忌,而裴寂,裴寂……”
心头有片刻的恍惚,这名字如此沉重,说出来像有千斤的重量,然而终于也还是说了下去:“而裴寂,在他心里,也许我很重要,也许他可以为了救我不要性命,但,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大义信念,他未必不能舍弃我。”
应长乐眼皮微微一抬:“你什么知道是他拼死救了你?”
“前几天。”无数复杂的情绪霎时间涌上来,沈青葙的声音有点打颤,“公主,我了解他,哪怕他把我看得比性命还重,但若是公主用我来威胁他,妨害他的大义,我想,他是宁愿我死的。”
说到底,他与她都是同一种人,为了心中的坚执,万死不悔。
应长乐定定地看着她,声音低了下来:“从前,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竟然只把她当成了有才情容貌的棋子,勉强她去刺探裴寂,但其实以她的见人之明,以她的坚忍和心胸,是足以共谋大事的。
只可惜,她们两个所追求的,始终都是南辕北辙,她希望她做的,她永远不会做,她们注定不是同路人。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太迟了。应长乐淡淡说道:“我不会改变主意,我也不会杀你,但你这几天须得安分待着,休要坏我的大事!”
“公主一向聪明智慧,怎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执迷?”沈青葙又再上前一步,因着急切,语气不觉加重了许多,“连我都能察觉到公主的意图,公主难道真以为陛下和太子毫不知情吗?”
应长乐心中一凛,脱口问道:“你听说了什么?”
“没有。”沈青葙摇摇头,“不过行宫就这么大,公主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耳目暗中盯着,况且齐云缙,也实在不像是可以信赖的人,公主,此时收手还来得及,请公主三思啊!”
半晌,应长乐才慢慢说道:“来不及了。”
她纤长的手指放上羯鼓,一点点摩挲着鼓身上繁复的花纹:“不赌一次,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