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你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所以当初你说要入宫,我头一个就不赞成。”崔睦握住她的手,有些担忧,“可你执意要来,我们都拦不住你,路是你自己选的,如今既不能回头,就得咬着牙走下去。”
她有心问问徐莳为什么非要进宫,却见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自觉地发着抖,只得把话都咽回去,又把小皇孙放到她怀里,放软了语气:“你也别太忧心,陛下这样疼爱你,经过这一回,以后绝不会再让那边有机会动你,况且还有太子和我呢,你把心放宽些,好好养病,早些生个小皇子,以后就终身有靠了。”
徐莳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伸臂把小皇孙搂在怀里,嗅着婴儿身上淡淡的奶香气,一颗心刚刚安稳下来,又听崔睦问道:“我想来想去,总觉得那天的事太巧了些,陛下怎么就恰好那时候去了呢?据我所知,那边也没来得及动手脚。”
“陛下素日里都是那个时辰过来的,”徐莳道,“也许是他们算好了时间吧。”
“也许吧,”崔睦沉吟着,总有些不放心,“殿下还在追查,但愿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看到了饭点,崔睦叫来乳娘抱起小皇孙,笑着与徐莳告辞:“陛下是要过来用膳吧?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却在这时,宫女走来禀报道:“才人,陛下召了惠妃一道用膳,不过来了。”
徐莳与崔睦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奈。
宫里的消息传得极快,傍晚时分,各处都已听说,惠妃时隔多日后终于被神武帝召见,亦且从中午用膳之后,一直留在飞霜殿不曾出来。
望春院里灯火初上,沈青葙接过宋飞琼递过来的药膏,就见她带着笑,声音低得只够她听得见:“这是陛下赐给惠妃殿下的灵药,专一能去手上茧子的,殿下让分给你一半,还说亏得你提醒她补了这一句,不过十一娘,你是怎么想到这一节的?”
沈青葙拿着那小小半盒药膏,轻声道:“我素日看着,陛下在梨园子弟中,似乎更偏爱那些既有天分又肯用功的。”
其实还有一半原因她没有说,受伤之前她几次陪着徐莳练舞,发现每到徐莳为了一个动作,一个编排反复打磨修改时,神武帝看她的神色就分外温存,所以沈青葙私心里猜测,神武帝应该是很喜欢身边的人勤于磨练技艺。
此外还有一个佐证就是她自己,千秋节弹奏铁弦琵琶伤了手指的事神武帝前阵子听说了,曾当面抚慰过她,谈话之时,神武帝曾无意间感叹道:“惠妃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一样用功。”
而惠妃这些年里心思都花在别的地方,已经很少摸琵琶了,沈青葙从神武帝那句话里推测,神武帝心里对此,大约是有些芥蒂的,是以宋飞琼与她商议弹《瀛洲春深》时,她便提议说,最好补上惠妃这些年疏于练习的原因。
当时惠妃与应长乐都不觉得这事有什么要紧,只不过为了万全,这才随口补了一句,谁知这次和好,神武帝头一件事就是赐了这药。
宋飞琼心道,由此看来,圣人果然对此很是在意,亏得沈青葙提醒过,补上了这茬。由此看来,她们这些老于谋算的,反而容易忽略这些平常小事,沈青葙心思纯粹,与她们都不一样,是以才能及时察觉,这样的人,不能缺。
宋飞琼这么想着,便道:“你放心,公主早就不怪你了,不然这次也不会叫你一起商量。”
沈青葙心中一松,忙问道:“那么,上次说的事?”
“你放心吧,”宋飞琼微微一笑,“公主心怀坦荡,极少勉强别人,眼下,只要你忠心就好。”
可是,应长乐要的忠心,却是一般人不能承受的重量。沈青葙想着那个当场撞死又被草草埋在山里的乔景,不觉打了个寒噤。
宋飞琼走后,沈青葙心神不宁,便走到书房取了纸笔,屏退下人开始习字,处处安静到了极点,唯有狼毫划过宣城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沈青葙纷乱的心绪一点点的,随着这微不可闻的声响安静下来。
宫中形势复杂,若说从前是暗流涌动,那么经过这一回,大约是要不死不休了,应长乐要权势,宋飞琼是回报知遇之恩,可对于她来说,权势她没什么野心,恩遇她不想以这种方式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