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子殿下, 有什么事吗?”一路护送阿史那思归国的天授朝官员随着他的动作向后一望,问道。
阿史那思轻哼一声, 转过了脸。
他特意走得很慢,等着长安的消息, 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有传来消息,这帮蠢货,杀个女人也这么费事!
不过, 据说寻到的是两个手上握着几条人命的狠角色,想来那个女人现在应该身首异处了吧, 或者再过几天,他就能收到那双曾羞辱过他的手了。
阿史那思拍马越过众人,当先向驿站奔去, 高声道:“本王子累了, 睡觉去!”
远处的树丛后, 刁俊奇抹掉脸上的汗, 向手下吩咐道:“立刻回长安, 把阿史那思的行踪报知郎君!”
……
骊山行宫。
神武帝不到午前便处理完一天的政务,想起徐莳一病多日,始终不曾好转,信步便往徐莳住的荫夏殿走去, 刚走出几步,却听着惠妃的馥春殿方向传来一阵熟悉的琵琶声,弹的是《瀛洲春深》,曲中之意富丽洵美,果然如同瀛洲春日,繁花次第开放一般,但细听弹奏的手法,却又不像是惠妃。
神武帝下意识地往馥春殿走近了些,隔着深红的宫墙,听见琵琶声忽地停住,跟着惠妃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我年少时最喜欢的一支曲子,每次弹时,都觉得像是在春日微风里闲看繁花,惬意极了。”
接着是沈青葙微微含笑的声音:“的确如殿下所说,这首曲子弹起来让人觉得心情极好。”
原来是她们两个在一处。神武帝不觉又走近了几步,想起前些时日沈青葙遇袭,齐云缙一力揽下追查的事,最后却弄了个开赌场的胡人说是元凶,还好他也让人查过,那两个歹人确实只是冲着沈青葙,并不危及行宫安全,这才没有深究。
又听惠妃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这首曲子,是当年我第一次见到……”
她没再说下去,神武帝心中一动,却是想起来了,当年第一次看见惠妃,她弹的便是这支《瀛洲春深》。
当年她还是十四五岁的稚龄少女,怀抱琵琶看向他的时候,大胆又妩媚,跟宫里那些端庄无趣的女人全不一样。
神武帝不由得又走近了几步,只听沈青葙说道:“我听说殿下年轻时就已经堪称国手,不过如今好像很少听殿下弹了。”
惠妃笑了一声,道:“当年我醉心琵琶,入宫后仍旧每天不肯丢下,一有空就摸琴弦,你也知道的,总是弄这个,手粗得很,结果有一回不小心把陛下眼角划了一下,陛下虽然没说什么,我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后面也就慢慢放下了。”
她叹了口气,许久才又说道:“将来你就知道了,这世上总有比琵琶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
她声音有些涩滞,改口询问沈青葙伤口还疼不疼,精神好些了没有,神武帝静静地站着听了一会儿,掉头往飞霜殿折返,向赵福来说道:“待会儿传惠妃过来用膳吧。”
此时的荫夏殿中,崔睦正带着小皇孙一同前来探望徐莳,眼见她身边的宫女宦官全都是新换上来的人,不由得感叹道:“听说这些都是陛下令赵翁亲自为才人挑选的稳妥人,陛下日理万机,还这般心细想着才人,真是待才人极好了。”
徐莳倚着床头的靠垫,脸上还有些久病后的苍白,含笑说道:“陛下疼起人来,那是一等一的。”
她出言令身边服侍的人全部退下,这才伸手逗弄着小皇孙软乎乎的小手,低声道:“不过,比起从前,倒是不方便了许多。”
崔睦笑道:“陛下也是为你安全着想。”
徐莳眼圈忽地一红,声音喑哑下去:“我近来时常做噩梦,每次都梦见乔景满脸是血,死死抓着我的衣裳不放……”
崔睦低声道:“谋害主人,死有余辜。”
“可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徐莳脸上越发白了,闭着眼睛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当初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阿妹,”崔睦叹了口气,“既然进来了这种地方,就说不得心软,你只看前太子妃吧,谨言慎行,心软手软,结果现在落到了什么境地?阿妹,这宫里头心软的人活不下去。”
徐莳垂着眼皮,胸口急急起伏几下,末后涩涩一笑:“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