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落未识君 尘印 2232 字 2022-08-26

我鲜见主人如此,只得将舒公子所言如实奉告。

「……不会再纠缠我……」主人喃喃重复,反常地大笑起来。

我和管事相顾惶然,又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能等主人笑声逐渐低落,最後噗地坐在石凳上,怔怔地道:「流衣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我其实也心知肚明,舒公子不会再出现,却始终还心存一份侥幸,直到回府後,终於死了心。

账房通事已在厅上等候主人多时,手里拿著别院的房契文书。「这是方才舒公子送来的,他说担心放在别院人多手杂给弄丢了,要我交还给先生。」

房契下,还有一大叠厚厚交子票据,均是这大半年来,主人嘱我交给舒公子的日常花销,他竟分文未动。

我懊悔自己曾那般看轻诋毁他,向主人请罪,主人却木然摇头:「我若信得过他,任你怎麽说他的不是,我也不会变。错的人,是我。」

我怕主人也会如那舒公子一样积郁成疾,便向主人提议,可要命人即刻四处寻觅,把舒公子找回来。

主人只是笑了笑,低声反问我:「景荣,我还有何颜面再去求他留下来?」

我语塞。

主人毕竟也还有他的骄傲,有他不得不维持的偌大产业和底下千号人的生计,还得日复一日,与诸多商家周旋谈笑。

桃花红尽时,苌家小姐的花轿进了门。

这位新夫人倒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主人人前待她也算礼数周到,可人後,是真个相敬如宾──她在主人心目中,也只是个过客而已。

得了苌家的财力襄助,泰源号的生意越发地如火如荼。四年光景,已将分号设到了大江南北,唯有舒家所在之地,主人从不踏足。

那是他心底一块碰不得的禁地。

他不再提起有关舒公子的一个字,唯有每年牡丹花开时节,不管多忙,他都会抛下一切,前往洛阳赏花。

夫人的肚皮,一直没动静,主人也不著急。那苌员外却心急如焚,请了不少名医来把脉,结果诊知夫人先天有缺,无法受孕。

苌员外心中有愧,更是将苌家大把田产相赠主人,以助他那侄小姐固宠。甚至还为主人买来了好几个美姬做妾。

那些美姬,主人连看的兴致也自缺缺,笑问我要不要从中挑选一二做妻妾,我只是摇头。

我想我只怕这辈子,也弄不明白这些最是伤人的情爱,更不想涉足其间。

只要能看到主人再露欢颜,我便已知足。

又是一年春风暖,从洛阳赏花归来,我听说城中新开业的一家酒楼口味甚佳,便为主人订下了坐席。

菜肴果然出色,然而主人的心思,不在酒菜上,反频频望向在酒楼里弹唱卖艺的几人。

我不明所以,暗忖那歌姬模样尚自不如府里的那几个,待看见了坐在最後弹琴的少年,我蓦然醒悟──

一个清瘦文静的少年,琴艺平平,可他低头侧脸间,隐隐然有一两分与那舒公子相似。

一两分,已足够。

宴罢,少年已坐到了主人的车厢内,怯怯地望著自己的新主人。

「如衣……」主人唤著为少年起的名字,笑道:「不用叫我爷,叫我的名字我非就好。」

少年有些惶恐,嗫嚅片刻才在主人的催促下小心地唤了主人一声「我非」。

我在车厢外听著主人终於又一次开怀大笑,却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如衣住进了别院。

那座别院,自从舒公子离去後,深锁至今。而今重又开启,洒扫修葺,移栽花木,拾掇得犹如往昔。

主人更隔三岔五来别院探望如衣,亲自指点他琴艺,又聘请名师,教如衣作画写诗。如衣的穿戴打扮,也完全模仿当年的舒公子。

看著这少年一点点地变得更像舒公子,主人的笑容也日渐变深,对如衣益发宠爱,仿佛要将当日欠了舒公子的一切,悉数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