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阿雀

折雀 林格啾 2575 字 2024-01-03

正迟疑着。

眼前忽视线一暗——呼痛中回过神,却是贺执一声不吭伸手来,轻掸了下她额头。

“痛!”

阿雀闪躲不及,忙护住脑袋,不让他再碰。

贺执却失笑,手背反倒顺势向下,轻轻蹭过她脸颊。

逗猫逗狗般,不过一抚便罢。

“极好。”

他说。

“好什么?”

阿雀心想你生得这么好看,何须占别人便宜,自己摸摸自己不好么?

他却笑盈盈犹自不觉,唯独心情陡然大好。又伸手,再从她手中捻过一块香糕。

“我是说,这糕点极好。”

“……”

“雀雀,”贺执忽不再正襟危坐,小口吃糕,却混不吝地向后倚住桂树。任由满头长发铺陈,林间阳光穿过叶隙,错落洒在他身,恍惚昏昏欲睡,只小声咕哝道,“你被养得很好,我很欢喜——”

阿雀见状有样学样,也跟着躺下去。

听他这么一说,倒不由侧过脸,满面疑惑:“你怎么说话像我阿爹,怪怪的……难不成从前亦认得我吗?我怎么不记得?”

说话间,林间有笛声悠远,似唤故人归去。

贺执看向后山更深处、许久不语,面纱之下,长睫微敛。

“……记不记得有什么重要。”

半晌,只幽幽一句:“今日见到,不就认得了么。”

这日中午,贺执一直留到同她用完午膳,忽听后山深处笛鸣掩去,四下寂静无声,复才起身与她作别。

临别前,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短削竹笛赠予她,说是为感谢她一饭之恩,日后以此为证。听他说得诚恳,阿雀便没拒绝,又因不敢逃下午夫子的小考,将剩下的糕点都交予贺执充饥后,便不得不匆忙离开。

却不想,这日的小考竟波折频生——

“快去看快去看!”

“蹴鞠场上打起来了,谢小将军与那大燕质子——你怎一副这表情?就是那燕折华,如今倒该称一句燕世子了……总之,两人大打出手,都见了血,据说已是闹到要去宫中请御医了!”

“这么严重?”

“可不嘛……如今大燕向我熹真称臣,质子变世子,襄城公主都成了他母妃了!……公主又是沈太妃与先帝的遗腹子,最受沈妃宠爱,且与沈皇后年少交好,情同金兰,嫁与燕王不过半年多,省亲时便出了这等事,怕是天家都要给惊动了!走走走,去晚了便见不着热闹了。”

阿雀从后山偷溜回来,还未曾踏进凤鸣阁,路上便同一众同窗少年少女错身而过。

耳听得她们议论纷纷,竟是自家大哥惹事,惊得险些没把下巴砸地上。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考试,混在人群中便一并往蹴鞠场跑去。

一口一个“借过”,终于从后排连滚带爬钻到靠前位置,打眼望去,却只见蹴鞠场中气氛犹然剑拔弩张,她大哥独居一侧,右手血光淋淋,骨头竟都突出半截,亦不叫痛,只徒手捂住伤口,冷眼看向对面——

棕发碧眼的少年面上挂彩,留有一道狭长红痕,被一众仆从簇拥其中,前呼后拥。

虽瞧着亦不过十三四岁年纪,却是高鼻深目,别样俊秀,一派与众不同。

阿雀挤在人群中,四下观察。

耳听得四面皆是人声喧嚷,又借机听了几句,却是越听越不妙:

天下难逢太平,如今熹真与大燕正交好,襄城之盟不过三年,夫子论道时不时仍会提起。这位原本并不太受看重的大燕质子,听说也因其父陵阳王前年登基为帝,在熹真亦受封世子,“身价”水涨船高,颇受宫中礼遇。连阿雀亦曾听二哥说过数次,只道城中不少官家竟自愿与浅水之蛟结亲、倒是一道奇景。

今上向来崇文鄙战,一心只谋太平,对大燕处处忍让,甚至不惜将膝下爱女嫁与年过五十的新王,如今公主返京,却闹出这样大事,双方均是狼狈,无异于当众拂了天家面子——

算了,不管了!

阿雀眼看对方竟意欲聚众动手,急忙高呼“且慢”,冲出人群去。

“且慢,且慢!”

她一边跑,一边拼命挤出两滴泪水。

任脚下趔趄、末了几乎是飞扑过去,一把抱紧大哥腰间。

也不管人群如何议论,开口便已抢占先机、声嘶力竭号啕起来:“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竟教人这样重伤——你的手!你的手……我谢家七十二路成雪枪只你一个传人,你若出事可怎么办!到底是谁这样伤你,是谁这样大胆,我定要求太后娘娘为你主持公道!”

谢沉云全然没想到自家妹妹会出现在此,更没想过孩子这般胆大,竟敢如此拙劣地为他出头,不由愣了下——却不知该抱她还是推开好,一时间呆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