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一下地抽打,全然忘记了眼前的孩子是她的亲骨肉,眼睛赤红,口中还在骂着:
“该死的扫把星,你回来干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好好的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吴萍经常脱口而出这样带着尖刺的话,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两点——
不是吴凛自愿来到这个世界,而是他们强硬地生下了他。
吴建恒不回家,只是因为他在外面有女人,对吴萍感到厌烦,并不是吴凛的错。
……
小吴凛最开始挨疼了,忍不住掉眼泪,委屈地询问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一定会改,得到的却只有吴萍的冷哼,以及越发沉重的鞭打。
渐渐地,他不再哭泣,也不再发问了,眼神变得冰冷,明白一个道理。
他的母亲是个疯子,他的父亲也不是个好东西,他一出生就仿佛降落在了“废品厂”,他没有选择的资格。
之后的日子里,吴凛更加用心地对待学业。
他年纪小,对付不了发疯的吴萍,干脆用躲的,宁愿蹲在不通风的楼梯口写题,也不愿提前踏进家门。
那间简陋的旧屋,一度成为了吴凛的梦魇,半夜吓醒的噩梦之源。
不是没想过从五楼一跃而下,一了百了,可转念一想,吴凛不甘心。
他的确改变不了自己的出身,但有机会去扭转未来——唯一的想法就是:站起来,逃出去。
……
或许是因为亲身经历过言语的攻击,除非生气到难以忍耐的程度,吴凛很少会说脏话。
面对突然咳嗽、惊醒过来的吴建恒,吴凛甚至还有闲心笑出来。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生身父亲,他心里竟然不受控制地萌生出一丝快意。
当儿时的吴凛,被亲生母亲揍得伤痕累累时,这位所谓的父亲不仅冷眼旁观,还火上浇油。
吴萍当着吴建恒的面揍儿子,是为了让吴建恒感到心疼,愿意回到家里。
而吴建恒的回应是:“太轻了吧?”
哪怕痛到极致,吴凛也不会流泪了,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睛,一一记住他们的全部表情。
作为矛盾根源的吴建恒从没救过他,哪怕一次。
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爸,你疼吗?”
吴凛语气平淡地问。
吴建恒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被口水呛住,捂住嘴开始一阵猛咳。
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在病房里回荡。
“你从未给予过父爱给我,我也没道理上赶着孝敬你。”
吴凛板着脸,从兜里拿出一张写了一大段字的白纸,“我只问你,你想治病吗?”
吴建恒皱着眉想骂他,骂他不是人,骂他白眼狼,骂他不知感恩,骂他不尽孝道……
然而他提不起半点的力气。
“是啊——我就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怎么了?我这例子传出去,让大家评评理,看看是骂你,还是骂我。”
吴凛一眼就看出了吴建恒想骂的话,眼神平静,镇定自若地回应道。
他心口发堵,不想再浪费时间。
吴凛从床头柜上拿过一根黑色水笔,贴心地打开笔盖,塞进吴建恒的手里。
“亲属关系断绝书,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爸,你不至于瞎了眼睛、看不见吧?
“那我帮你总结一下——吴建恒,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签,要么死。”
这话其实是在诈吴建恒。
吴凛光明磊落地活了二十四年,只想“卑鄙”这一次,用话术来逼着吴建恒签名。
他真的累了。
说实话,就算不签字,吴凛也不至于冷血到一分钱不出,他依然会出钱让吴建恒治病。
可问题是……
吴建恒不一定会相信他,吴萍更是觉得他连结婚、生孩子都不愿意,明显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
相比每个月一次、说不定哪天就会停止的转账,他们更想一下子拿到一笔巨款。
儿子是什么?
于这对无良父母而言,不过是出气筒与储钱罐罢了。
‘要么签,要么死。’
吴建恒果然被吓到了,以为吴凛打算一毛不拔,间接害死亲爹。
哆嗦着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吴建恒丢开纸笔,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吴凛,不断地抽搐着。
他的目光里带着恨意,口中只能发出无力的气音:“嗬,嗬——”
实际想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了——该死的不孝子!老子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
“……”
果不其然,信任值为零。
吴凛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张纸,而后站起身,冷冷地俯视着吴建恒,眼中最后一抹光芒熄灭了。
他弯了下唇角,像是真心实意地开了口:“爸,我祝你这辈子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不平安,不顺遂,有病,有灾。
而吴建恒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转身离去,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里。
……
病房门再一次打开。
“我们走吧。”
吴凛低声说完,用手机将吴萍和吴建恒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聊天记录一一删除。
站在走廊上的李安渠快步走过去,紧张地观察着吴凛的脸色与状态。
男人此刻紧皱着眉头,嘴唇隐隐发白,精神不太好,面色阴沉,像是在思考事情。
李安渠看了一会儿,并未出声打扰,只是沉默着牵上了吴凛的手,然后紧紧地扣住。
拖着行李箱回到酒店,李安渠没有另外去订房间,而是直接住进了吴凛的标间,里面刚好有两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