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不闪不避,含泪昂首望他,骨气倒是颇似女儿。
李伯欣是心如铁石,并不会随夫人与这女子落泪。只是攥紧的拳头又放了开。
渐渐地,他也不知哪里感到了空缺,只木然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知道父亲胡须是两日一洗,无论寒暑,比洗发还勤快些;知道父亲吃饭时爱高谈阔论,却也极爱说笑,唯有玉河能跟得上;知道父亲在我定亲之时,对先皇的决定满心服气……”
她道:“我还知道,父亲会煮面。”
“有年冬天,我们刚住到成国公府没多久。这座大宅子是先帝赐下的,原是前朝定王居所。住进来的时候,定王的仆人们都遣散了,家里还没来得及找下人,母亲便病倒了。”
李伯欣又是一怔,看她笑中带泪:“……三个儿女中,只我吃过父亲煮的面。”
“父亲是煮给母亲的,但也分了一碗给我。”
“面是街上买的,抓了几大把,水里煮了几遍,弄得熟烂。分别卧了蛋,给母亲的是形状最完整的嫩流黄,给我的是个烧老些的,父亲吃的是个碎的。”
“面里放了许多调料,什么芫菜、葱花、鲜虾皮,还有先帝赏赐北海中草,据说颇珍贵的。在淋上些芝麻油、醋、老抽,便闻着很香了。”
那女子分明笑着,脸上却湿润一片:“闻着香,吃着可不然。”
“女儿当时年纪小,只要味道重些便嚷着好吃。母亲舌头却灵,吃完一碗后,又狠狠地拧父亲的耳朵,怪他抛费东西,做出这么一碗味道杂乱的四不像来。说料的分量也差太多了。”
“父亲便又笑又讨饶,还让女儿评理。见女儿说好吃,便笑着说下次只来喂我,好养活。”
“但后来父亲确实再未去过庖室,女儿心里惦记,又不敢去提。”
“纵然大了,也总会想起父亲煮的那碗面,那是女儿吃过最美味的几种食物之一。”
她仰着脸,泪水无声而落:“爹爹,要女儿再煮出那碗面来,你才肯认么?”
双臂垂在侧边,沉重摇摆像是铁木,全身的知觉好似被拆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