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还以为事有凑巧,竟会有一阵夜风“恰好”扑灭了油灯。
简直如同天从太子之愿。
次日早上,雨总算是停了。
宋皎人还没醒,就听到耳畔嘻嘻地笑声,声音不高,时有时无,像是藏躲着。
她皱皱眉,尚未清醒,却总觉着倦怠的不愿睁眼。
稍微地挪了挪身子,却觉着脸颊所贴处,厚软柔滑,很是舒服。
她不由慵懒地将脸在上头蹭了蹭。
那窃窃地笑声更大了些,宋皎觉着不太对劲,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先入了眼帘的,是已然有些褶皱的素缎料子,散发着珍珠白的光泽,宋皎的眼睛眯起了些,神智虽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却意识到了不妙。
她盯着那看着就很昂贵的缎子,电光火石间,仿佛记起自己的手曾从这上面滑过的触感,她打了个哆嗦,猛地抬头,正对上赵仪瑄垂眸看过来的眼神。
目光才刚一碰,宋皎觉着像是给蜜蜂狠狠地蜇了一下似的,非但疼,而且晕眩。
而昨晚的种种,亦在同时尽数涌入脑中。
宋皎眼前一花,慌里慌张地正要爬起来,却给太子在头顶上一摁,将她压了回去。
“别动,”赵仪瑄开口,“他们看着呢。”
宋皎呆了呆,耳畔又听见了那种时有时无的低低笑声,她总算是听出那声音来自何处,慢慢地抬头看了眼,却瞧见在外头的窗户边上,正趴着两小脑袋,高点的是魏达,矮点的是魏宁,两个一边向着这里打量,一边嘻嘻地笑,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儿。
宋皎对上两个小孩儿天真无邪的眼睛,急忙把头缩了回去,正好躲在了赵仪瑄的肩窝里。
但这一躲,却又让她意识到,原来先前她是靠在他的身上睡着了的!
这床本来就窄的很,加上他又特意地向里面挤,她简直没有地方去了……
宋皎很想捂住脸,但也知道这欲盖弥彰,实在可耻的很。
她的脸上开始发烫,小孩子们已经醒了,想来姚娘子跟舅舅、外公也该醒了。倘若他们已经瞧见自己跟太子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就算不晓得她是女子,看着也着实过于亲密了。
正在暗自发抖,就听到外头姚娘子的声音叫道:“魏达,魏宁……跑哪儿去了?大人还没起,又跑哪去了!”
宋皎听了这句,忙探出头来重看天色。
却见赵仪瑄笑道:“你脸红什么?”
宋皎抬起手来就要给他一下,将要落下的时候才意识到不可如此。
当下悬崖勒马,只又攥着拳放下,横了他一眼,一鼓作气爬起身来。
这时侯外头的魏达魏宁因给母亲呵斥,早跑了,耳闻得姚娘子的声音从堂屋传来:“哎呀天都亮了,都怪这两孩子昨晚闹得,竟睡了懒觉!”
东屋里魏老先生咳了两声,道:“左右没有大事,也不用着急做早饭。对了……夜光跟贵客起了没有,别人家都起了咱们还睡着,却是很失礼的。”
姚娘子伸头往外看了眼,见厢房的门关着,便道:“爹,像是没起呢。”
这会儿魏达跑到她跟前,兴高采烈地:“娘,娘!我看见了……”
“你这小淘气的,早早地带着妹妹干什么去了?又看见了什么?”姚娘子问。
魏达道:“我看见了赵哥哥跟夜光哥哥睡在一起!”
姚娘子一愣,旋即笑道:“小混蛋,还以为怎么样呢,这还用你说?”
魏达说道:“赵哥哥抱着夜……”
还没说完,姚娘子已经急忙捂住了他的嘴,魏达说不出话来,便只瞪着眼睛。
魏宁正也跟着说:“宁宁、宁宁也看见了……”
“好了好了,”姚娘子打断了女孩子的牙牙学语,她觉着自己是反应过度了,尤其是望着两个孩子乌溜溜的眼睛,她忙松了手,嗤地笑道:“你们两个小东西,一早就疯玩起来,魏达你昨晚上还把你爷爷的褥子尿湿了,多大的人了?”
魏达的脸红了起来,伸手挠头。
姚娘子一左一右拉着两个的手,柔声说道:“夜光哥哥跟你们赵哥哥昨儿也累了,他们是客人,不许你们去打扰,知不知道?”
魏达率先点点头:“知道了娘。”魏宁也跟着乖乖答应。
姚娘子便从腰间翻出了几个铜板,给了魏达道:“这会儿街头的铺子该开了,你跟妹妹去叫小缺,到街上买点儿烧饼吧。”
魏达大喜,当下把厢房里的宋皎跟赵仪瑄抛下了,拉着魏宁跳跳窜窜跑了出去。
姚娘子看了眼厢房,转身回到里间。
魏子谦才起身,只是他在监牢里苦了几天,身子骨未免有些不经折腾,起来之时竟觉着满身酸痛。
他咳嗽了声:“那两个小家伙说什么呢?”
“啊,没什么,小孩儿嘛,童言无忌的,”姚娘子应付了一句,听他声音不对,上前试了试额头,果然有些发热,她忙道:“你别起来,多半是牢房里亏了身子,我去剁点姜汤给你驱驱寒邪。”
魏子谦道:“不用,何况贵客在这里,我岂能就这么躺着?”
姚娘子劝道:“你又不是躺着躲懒,身子不适,贵客也未必怪你。且夜光知道了自然也不许你起来的。别动啊。”
她叮嘱了几句,赶着去厨房里找姜来剁。
厢房之中,宋皎一大早地就冒了汗。
从魏达说那句“睡在一起”开始,她便有些晕眩了。
幸亏舅母是个聪明伶俐的人,拦着没许那两个小家伙嚷嚷。
赵仪瑄在旁边也已经穿衣起身,见她发愣便道:“又没做什么,你倒是先做贼心虚起来了?”
“殿下你还想做什么?”宋皎懊恼地。
赵仪瑄笑道:“你倒是敢凶本太子了,看样子昨儿晚上就不该心软饶了你。”
宋皎扭开头去,打定主意不再跟他说话。
谁知赵仪瑄整了整衣襟,回头道:“三次了,本太子可都给你记着。”
宋皎才下定决心,可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迟疑地请教:“什么三次?”
赵仪瑄盯着她道:“你第一次进东宫的那回,还有上回进宫照看,剩下的,就是昨晚上,都给你记着账,以后总是要变本加厉讨回来的。”
宋皎呆看了他半晌,才总算明白他的意思,气的抽起枕头向着他身上扔了过去。
赵仪瑄单手接过枕头,笑吟吟道:“别闹,收拾收拾,今日也该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