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南北有相逢 秦九郎 2796 字 2022-08-26

神仙抱着尔雅,任他哭泣了一会儿。就像是回到当时年月,尔雅还小的时候,打雷下雨的晚上,尔雅的娘就这样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哄他入睡。

“好了不哭了,我们去北方找你娘。”神仙拍着尔雅的背,“你不是说北方有冰海么,咱们就去那里,说不定你娘就在那儿等着我们呢。”

“娘已经死了,葬在山脚下,爹……”尔雅泣不成声,“我春天的时候回去看过了,春江水暖浮着几只野鸭,竹外桃花开了两三枝。”

神仙抿唇不再言语,他撇起了眉毛,眼眶忽然泛红了。异色眸子里的神采暗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雾气。

其实神仙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他太孤独、太想念她了,总觉得她没有死,前尘往事均是白日里一场梦,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哭了不哭了,快些救人吧,那人被折腾得挺惨的,要不是我来,这里的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了。”神仙岔开了话题,催尔雅去给管家治治伤。

尔雅点点头,松开手臂,擦掉泪水,扶膝提着药箱前去给管家诊治。管家此时昏迷着,花匠把他抱到床榻上,放安稳了,小心地拂去管家脸上的灰尘。

管家神色那么安宁,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花匠忽然想起丞相府里的日子,有时候管家靠在他肩上打盹,眉目舒展,唇边还带着温文的笑意。

心中忽地一痛,花匠连忙别开了视线,手臂上骤然传来一阵剧痛,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已经被咬掉了好几块肉,跟个血人似的,童子都不敢靠近他。

花匠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神仙却走过来在他身旁蹲下了。神仙卡住花匠的下巴,上下瞧了瞧花匠,啧啧赞叹了一句:“福大命大。”

“神仙保佑。”花匠勉强地笑笑,护住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噎气。

神仙咧嘴笑笑,眼尾泛着点桃花色。他收了自己的角,抬手按在花匠的肩上,轻轻念一个咒,一道金色的涟漪包裹了花匠全身。

“差点就被咬死了,你怎么不跑?”神仙一边给他疗伤,一边闲闲地问。

花匠感觉全身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一股醇厚的真气在体内游走。他略微舒了一口气,盘腿坐直了身子,回答道:“兽化后难免残暴嗜血,给他咬几口垫垫肚子。我命硬,死不了。”

神仙抬眼瞧瞧花匠的神色,见他嘴上说得满不在乎,其实满脸都是心疼。神仙寞然,心中似想起了什么往事,不免唏嘘。

“其实你是想保护那个小孩子吧?”神仙不轻不重地点破了,绕道他身后去给他渡气,神色平淡,语气蔼然。

花匠略是一惊,愣了一下,还是垂眸承认了。

神仙笑了:“算你们还是有眼色,那才是乌罕那提氏的后人,外头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居然也敢冒充她祖宗!”

神仙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笑意,在他看来无比正常的话被花匠听在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在耳边轰然炸响,直叫人浑身僵硬、血冷如冰。

花匠咬紧了嘴唇,攥紧膝上的衣裳,压低声音警告:“仙人,您不太懂得凡人的事情,这话可不能乱说。”

“是不是乱说,你们自己去琢磨吧。”神仙无所谓地说,“我睡得太久了,不懂你们这些人情世故。但是,如果有人胆敢亵渎乌罕那提的名号,那我定是跟她没完。”

神仙咬字清晰,声音虽低但是铿锵有力,乌罕那提四个字被他咬死了,就像是捧在手心的宝贝,可远观不可亵玩。

花匠蹙起了眉头,闭上了眼晴平复内心的风云。早些前丞相就讲过童子的身世了,来自北疆以北,与图甘达莫一样的白头发,这些,都足以证明童子绝对不会是一个落难孤儿这么简单。

现在又有个活神仙站出来说乌罕那提是假冒的,神仙不屑于人间事,也没有必要说谎。那异族真正的王,究竟是谁?

牢房外传来笙歌乐舞,这中秋宴会,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广陵王、丞相、异族、皇帝……夕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狱外,掌印拢着朱红曳撒,一手扣着自己的腰带,正与丞相交谈着什么。

掌印离开殿前的时候,丞相可都是看在眼里。他掂着一块莲蓉月饼思量着,再想起方才屏风后那个人影,忽地明白什么,小坐片刻之后就起身离开了坐席。

丞相离开的时候看了看将军,见他正在与旁边的大人低声交谈,几个舞姬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丞相紧了紧拳头,还是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将军再一转头时,丞相座位上已经空着了,几盘糕点摆在上面,没见有人动过的样子。还有一杯大吉岭茶,新添的,正冒着热气。

这是去哪里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将军心里酸酸地想着,晃晃手中的酒杯,无心再去听人说笑了,堂上歌女唱的曲子,他硬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怎么样?”丞相站在阴影里,掖着袖子询问。

掌印似乎是面上带喜:“方才不知为何突然发狂,不过幸好有神仙相助,杀死了怪物,此时人已无大碍,只是不知何时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