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林玉婵和苏敏官乘坐露娜自津回沪,徐润帮两人要了个专属舱房,免了林玉婵在三等舱被人围观调戏、跟群羊为伍过夜的狼狈。徐润自觉与她有人情,因此说话也很自来熟,林玉婵真快招架不住。
说到后来,让她觉得自己是处心积虑割人韭菜的大奸商,宝顺洋行的职员们全因她扣了今年花红,说不定薪水都不能足额领。大家上有老下有小,可怎么活呀!
林玉婵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实在不行就装聋。反正钱在汇丰,只要这两位不给她下迷魂药,她今天就屁股生根,不离开这沙发了!
别人怎么看她她不管。她可是严格遵守契约,一点花招没玩。如果跟宝顺毁约,谁的名声更受损还说不定呢。
“当初签合约的时候,是颠地大班和敏官。现在要改合约,起码也要他俩重新谈吧?”她眨眨眼,欠身装傻,“虽然说这单子是敏官自己的主意,我没怎么管;但我如今是敏官东家,找我也没错。但颠地大班是挪不开这个步子还是怎么的……”
徐润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洋人怎么可能屈尊拜访中国商户呢?
林玉婵心中略略闪念,从徐润眼睛里,猜到他的一丢丢弱点。
他再精明,再亲和,再左右逢源,再敛财有术……在洋人眼里,也不过是个跑腿的。
林玉婵想了想,又说:“他派你俩来,谈得成,他少亏几万两;谈不成,全是你俩的错。宝顺这几年在中国人手里赚了多少钱你们也清楚,他总不能赢了通吃,输了赖账吧?你们也是受雇于人,亏这一笔不丢人的。”
徐润:“……这是怎么话说的,妹子行行好,你火眼金睛,你运筹帷幄,你知道花衣会滞销,你总得给同胞一个活路呀!俗话说得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明知“花衣滞销”她大概率是蒙对的,此时也不能提运气,耐心把她夸成女中诸葛;明知她在挑拨自己和老板的关系,可也不能说穿,只能连朝郑观应使眼色,让他扮黑脸。
郑观应却不理会,反倒站起来,背着手,观摩货架上的茶叶去了。
徐润:“小郑!”
郑观应忽然没头没尾来一句:“茶叶不跌价。”
林玉婵马上接话:“对呀,宝顺洋行那么多业务,总不能样样都赚钱吧?今年的茶叶起码能盈利,棉花上亏点算啥呀?咱们广东人还讲,甘蔗无两头甜,食得咸鱼抵得渴,要是颠地大班因为这点亏损就把你们架火上烤,那也太不地道啦。”
又挑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