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多年的心血笔记,护照官印,眼下都落在别人手里。他也必须努力一下。
李鸿章点点头,似有意似无意地笑道:“我还以为,我们鹭宾终于有入得眼的中国姑娘呢——哎,我又错过一段佳话啊。”
赫德呛了一口咖啡,心中狂翻白眼。
这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跟中国人聊天,随口提到某个姑娘小姐,最后的话题必定歪到谈婚论嫁上,好像全大清国的女人就只有联姻一个用途。
……至少在牢里的那位不是。
他感到一束有危险的目光平白打在自己脑门,赶紧搜刮几句谦虚的话,说了一堆“配不上”、“不合适”之类。
李鸿章哈哈一笑,故作失望。
“我还以为能看一场好戏呢。”他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放在赫德面前,“看来那个女子倒是个江湖奇人,能引来那么多洋人,都来跟本官谈什么‘人道主义’。”
赫德一看信上落款——上海洋炮局总办马清臣顿首拜揖。
赫德不由奇怪。这马戛尔尼真是转性了,居然也不计前嫌,开始为林小姐鸣冤?而且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略略一翻,竟然都是剖心坦诚的好话,态度不卑不亢,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提及他和林小姐的旧怨。
仿佛他纯粹是一位古道热肠的绅士,路见不平,帮着被欺负的女士说两句话。
李鸿章收回信,开始说闲话:“说到这个洋炮局,鹭宾可曾去过?——没去过也无妨,小得很。我去考察过,厂里用的都是中国式的泥炉、磨、锉、旋等手工具,工匠也都是乡野村夫,只能照猫画虎,造一些最简单的土炮弹。清臣毕竟是军医出身,造军需还是外行……不过我也更是外行,哈哈,不懂……”
赫德有点莫名其妙,不知李鸿章为何突然聊起别的。不过他作为总理衙门的编外“顾问”,随时有义务聆听中国官员们关于洋务的问题。
他小心措辞:“都是从零开始。不懂可以慢慢探索。”
“练兵以制器为先。要是能有个完整的西式铁厂就好了。上海就有现成的好几个,可惜个个都把我拒之门外。”李鸿章叹道,“洋商忌惮我们,不肯出让。要么就狮子大开口——就那个旗记铁厂,要价二十万两银子。呵,他知道这钱能赈济多少灾民、给兵勇装备多少子弹吗?张口就来……谈不拢,算啦,这事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