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官终于犹豫,伏在她椅背上,低低在她耳边说:“有。”
“我曾奢望,我娘没死。”他平平淡淡地一笑,“她是从扬州买来的,十二岁,一千五百两。我自己搵食之后,几乎跑了广州所有的妓馆,第一年跑街的辛苦钱全砸在那里。”
林玉婵心中忽的一沉,立刻后悔问了,反手握住他手指,轻声道:“找到没有?”
“后来她们笑我傻。伤病成那样的女子,她们从来都是往外扔的,哪有往回买的道理。”
暖阁里装饰华贵,金丝银线的屏风,精雕细琢的古董摆件,书架上摆满插图精美的艳词集,连烟膏都盛在镶玳瑁的盒子里。
病态的缱绻迷醉的背后,是血肉铸成的陷阱。
林玉婵嗓音沙哑,小声说:“我不喜欢这里。”
苏敏官冷冷一笑:“这世上你看不惯的东西多了。忍忍吧。”
“不。”她转过半个身,坚定地看着他,“这些地方迟早都会歇业的。”
苏敏官无奈地摇摇头。小姑娘天真执拗起来,真不像是能挣出几千两银子身家的。
他拈起个瓜子,两指头捏爆,取出果仁。
再指着暖阁墙上贴的年检执照,笑道:“阿妹,别傻。这里是大清国最遵纪守法的去处。别说让他们歇业,你打碎这里一个瓶子,转日就会有人勒索走你的全部身家。”
他言辞轻松,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林玉婵轻轻咬嘴唇,满心觉得荒谬。
还有八十多年就全国解放了。说出来谁信呢?
苏敏官将一盘剥好的杂果推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