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大约是毒酒喝得太多了,他看到青鸾仿似就在眼前,穿着天青色的袍子,不管看什么,都要歪一歪头。
他们鸟族的,不管修行多久,都会保有一份天真,容易欢喜也容易悲苦,更喜欢唱歌。
而青鸾的嗓子,即便放在鸟族,那也是出类拔萃艳惊四座的。
他唱欢喜,那便是春花开尽烂漫迷离,他唱悲苦,则雪飞六月彻骨寒凉。
“将来,如果我要死了,你得唱着歌,给我渡魂。”
当年白泽初现人间,第一个见着的“人”便是青鸾,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去死。
青鸾是个闲人,于是就闲闲应了一句“哦”。
如果这也算一诺,那他为了守这一诺,付出的代价委实太大。
因为白泽生就异能,能通天地之灵,知百兽晓奇缺,上神垂怜,便赐他不死之身。
而他也不贪,跟上神交换的唯一条件,便是要青鸾陪他,日日听他唱歌。
于是上神垂怜,也赐了青鸾一个不死之身。
白泽天真,以为两人从此便天长地久,于是悉心悉意的,为上神们绘制白泽图。
一千年,两千年……,时间恍若流水,渐渐的,白泽开始厌倦这所谓的长生。
因为灵窍总在死生之际开启,他绘制白泽图越来越吃力,往往需要自尽,在死后重生那一刻,才能灵光乍现想起些什么。
尝试过各种死法之后,他开始觉得累,觉得醒来是这般多余,每一次都要拼尽力气逼迫自己,才能勉强睁开眼睛。
好在他还有青鸾。
每一次他醒来,青鸾多数都会在他身边,歪着头,看着他的样子仍旧充满好奇。
“你给我渡魂了么?”每一次,他都这么问。
“渡了。”每一次,青鸾都很认真回答。
“我没听到。”
于是青鸾便会抱着他,再唱一遍渡魂的调子给他听。
起先调子还有变化,渐渐的就开始固定了。
悠远的调子,像微风沁入门帘,在斗室旋转,渐渐地便生出馨香。
他们彼此拥着,白泽一次次死而复生,青鸾一遍又一遍唱着这渡魂调,从来不说,但都有一种越来越强的期望,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曲子有名,叫做春抄。
青鸾说了,什么是春,是万般苏醒,是化雪融冰,是柳枝新绿,是不猜不忌,是不离不弃,是辗转千里,终究有你。
“人的魂魄,最先去的不是往生河,而是最留恋欢喜的地方,所以死前都会觉得暖和,觉得跋涉千里,终于寻到了春天。”
抱着白泽,青鸾说这些,往往便会有些向往。
白泽多数不会说话。
大约因为他是异类,所以每次死前,他并不会觉得暖和,无论青鸾怎么一遍又一遍唱着春抄,他都只觉得冷,觉得迷茫,就像赤着脚,站在一片无际的白水中央。
这一些他不想告诉青鸾,他只会仰着头,要青鸾唱一些欢喜的歌。
青鸾便唱,穿着天青色的衫子,枕着一碧如洗的天,脸颊光洁,连一根黑发也无,年年岁岁,这么一首又一首的,便给白泽唱了三千年。
什么时候他不再化作兽型,白泽已经不记得了,只道他修为高深,以后永远都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