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祈睫毛微微颤动着,就像颤动的薄翼,在风中轻轻一点,又艰难而去。
潮湿的风吹的他衣袂翻飞,被高高竖起的玉冠牢牢固定着发丝,就像一根针自上而下贯穿着他的躯体,让他在寂静的院中沉默,宛若无法动弹的石雕。
“这是你今日的困境。”
容宓捋平折子上的折痕,认真又慎重地递到他手边。
折子冰冷,棱角锋利,当它抵着手指时,能让人轻而易举地感觉到那种清晰又尖锐的钝感,容祈缓缓伸手接过那个折子,盯着上面金粉朱笔写的——苟利国家,不求富贵。
三岁启蒙,六岁读礼,礼记第四十一篇儒行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十二年时间,他以为自己早做好了准备。
当身边的人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时,当王翼老将军最后那个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当他活着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时。
‘报仇’二字便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落在这本轻飘飘的折子上,可折子两侧却各自被系上一根绳子。
一边是韩铮唯一的女儿,是他在心绪跳动间会骤然想起的人,一边是三十万的大军,是他午夜梦回时挥之不去的噩梦。
偏殿中的计时器是一个新鲜东西,每过一个时辰便会发出三声打钟声,醒神又不至于过于吵闹。
那三张钟磬之声一声接着一声,听的人耳朵发麻,心思震荡。
“巳时了。”冬青提着的那口气再也下不去,只能茫然地说着。
院内中明明站了七八个人却又安静地连风吹过树梢簌簌作响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手中的折子就像是插满刀片的凶器,他只是拿在手心便觉得那些刀片毫不留情,刀刀入骨,疼得他唇色带着一丝青色,瞳孔处只留下一点幽光,在清亮的日光下近乎墨漆。
看不见的血在流淌的时间中浸湿了手心,让他连眨一下眼睛都好似被缀了重物,艰涩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