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濯掠过一眼,心明如镜地笑起来,“你不说要回家去看看岳父大人才叫我来的?我也没别的什么话儿,只托你向他老人家请个安。按理说,我应该陪你走一趟的,但自打上回出了那档子事儿,我倒是没胆子再同他老人家说话儿,生怕惹他生气。”
“这有什么呢?”童釉瞳歪着脸,纯真而动人,“你们是为了朝廷上的事儿,我虽然不懂,但是从前姨妈总说,朝堂上的事儿是讲不清谁对谁错的。知濯哥哥没有错儿,父亲也没错儿,那个、那个叫‘政见不一’!可事情过去了,就还是一家人啊。我爹爹最是宽宏大量了,小时候我撕了圣人的书,将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竹篾子扬起来,还不是没有下得去手?他舍不得打我,自然也不会同知濯哥哥生气的。”
金茶一朵,半掩了她一片香酥粉腮。宋知濯认真瞧她一眼,脑中浮起一些丛脞的什么,便坐直了,拿过她手边静搁着的一个绣绷,“你绣的?”
那是一对蓝蝶,盘旋在春花儿枝稍,只是蝶有微瑕,花有残疵,像一个美梦,做成了笑话儿。
童釉瞳窥他唇上半讥的笑意,忙夺回来捂在胸前,“你不要看,这个不算,这是前儿在想心事儿,一不留神才扎错了针,算不得数!”
恰逢丫鬟们摆好早饭,宋知濯拔座而起,悠哉怡然,“天大的心事儿也先放一放,来吃饭吧,陪你用完,我就要上朝去了。你回家好好玩儿,不必急着回来,替我问声好。”
半刻,童釉瞳的曼妙腰姿便落到了侧位上,面前摆着干笋丝煨火腿、银耳鸡汁羹、煎豆腐、鹅梨饼子、南炒鳝,一应珍馔佳肴自有人上前布善,宋知濯却抬袖摇一摇。见此,童釉瞳便拈着袖口盛出一碗羹端到他面前,他笑一笑,郎当碰撞中,用罢了一餐。
直到宝马香车停驻在童府大门,童釉瞳的脸上还挂着如阳光一般明灿灿的笑。
绕过九曲桥与斑驳四散的雪,一路见疏竹沙沙、群芳冷艳。入得厅内,只见童立行伶俜而座。童釉瞳匆忙福身,捡着离他最近的一根玫瑰倚座下,“爹爹,女儿在家中吃过早饭才来,没让爹爹久等吧?”
丫鬟们入厅上茶,童立行在粉舄翠裙中直盯着她的身影笑,一下接一下地捋着须,“我就你这么个女儿,等一会儿又算什么?横竖太子的课上得早,我回家来也是闲着,好歹有你回来陪我说会儿话。瞳儿,在宋家可过得好不好?姑爷有没有欺负你?”
太阳照着童釉瞳半张脸,可见耳廓边一个浅不可见的月牙印,骤听他问起这话儿,倏然觉着有些泛痒,用手去摸一摸,“哎呀爹爹,怎么每次我一回家,您就要问这个?我要说多少次您才肯信?知濯哥哥才不会欺负呢,家里好吃好喝的,没有婆婆,公公也不叫我日日去请安,不用立规矩,我每日都自由自在的闲乐。况且,谁不知道我是您的女儿、皇后娘娘的侄女儿,谁还敢欺负我啊?”
“说谎,”童立行的眼斜瞥着,这是面对一个呱呱坠地的女儿特有的慈爱一面,“既没人欺负你,你那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儿?”
“哎呀爹爹,就甭提这个了嘛,回回来您回回说,要多久才罢?”
“好好好,我不提了。”童立行捋着须扬起嗓子笑一笑,将手一挥,就见一小丫鬟退出门去,不时捧来两块红玛瑙原石,“这是我昨儿在宫里圣上赐的,你拿回去,找师傅做几件头面首饰戴着玩儿吧。”
童釉瞳面上立时便大大地笑起,“谢谢爹爹!”那两块原石被玉翡接去,她回望一眼,余光见又一丫鬟进来,手上还托着一个锦盒,“爹爹,这又是什么?”
锦盒缓缓揭开,一片斑驳的碎光跃到梁上,像散落的金屑,炫目璀璨。童釉瞳的眼即被锦盒吸引,捉裙站起来探头往里瞧,只瞧见一块剔透的琥珀,四四方方,倒像一枚印章。童釉瞳拿在手上翻一翻,又未见有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