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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垂的金轮底下, 是熙攘人群及四方摊贩吆喝,喧嚣中一辆摇曳绢丝灯的马车平缓驶来,咯吱咯吱的车轮响起一段心绪难平。

大清早, 楚含丹带着人回了趟娘家, 因楚家一应家产被抄, 日子大不如前,她便将用不上的软缎、钗环、冠头、珠玉玲翠打点了许多, 又翻了宋知书的箱子拿了几千银票一并送到府上。

除落得几句好以外,更多是听得楚大人与楚夫人催促慨叹一阵,无非是“该早点生个孩子, 在宋府也能永远立足”、“家中如此艰难, 还得靠你生下的孩子提携”之类的话儿。

如是繁语脞言听得她心闷, 巴不得早些回去,可这一出门,却又觉似落了梗的蓬蒿,一点自由却无依无靠,投尽缥缈人世, 任凭沉浮, 反正横竖是不大高兴。

由夜合搀下车时,她仍旧挂着一张愁云惨淡的脸, 直到见对面远处残阳街巷中跑来一个小小比丘尼, 那神色才现了变化。

先是拈着肉桂色的绢帕在唇边一蘸, 再避过角门看守的小厮与夜合低语, “那尼姑像是来找大奶奶的, 你去叫她过来,问问什么事儿,悄悄的, 别惊动人。”

待夜合前去,她又扶鬓从台阶上踅下来,想起来回问看门的小厮,“大少爷回来了吗?”

那二人均摇首禀答,“还未归。”

她心事沉沉地避走到门外仄巷,远瞧着夜合拉了那姑子来,“小姐,她嘴里颠三倒四的说不清楚,倒像是什么天大的急事儿。”

高墙下,楚含丹瞧这姑子年纪不大,想必是遇着什么事儿惊着了,垫着帕子去握她的手,放了音转了调,只佯作一个平易近人的态度,“你别怕,我是宋府的二奶奶,同你们明珠大奶奶是妯娌,你有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去同你们大奶奶说。”

两句话唤得清衍回了神儿,雨霪菲菲的泪连坠而下,哭哭啼啼地总算将事儿说了个完全。

起先听得楚含丹惊心动魄,她闺阁里呆了这些年,由一座深门转入另一座重院,这样刀光剑影的事儿只在父亲嘴里听说过,难免胆颤。可下一刻,惊跳的心沉下去,沉入不见天日的海底,上浮出心上的油尘。

她温柔一笑,执起小尼姑的手交给夜合,“这事儿我知道了,我这就进去告诉家里的长辈,你放心,我家自会带兵去剿匪。眼下你也没个地方去。夜合,你将她交给小厮,让人带她去客栈暂住几日,待事情平定了再送她回庙里去。”

夜合领命而去,同还未卸车的小厮嘱咐几句,并将清衍送上了马车,这才踅回来,跟了楚含丹进府。待绕过叠嶂重峦的各色太湖石,于岔口上拐至一片金盏菊拥道时,她快赶两步,重眉轻问,“小姐,咱们不是该去老爷书房告诉老爷去?这时辰,想必他老人家已经回来了吧。”

靠着一片金粉灿灿,楚含丹含笑回首,障帕淡笑,露出一双冷凛凛的眼,“这正是天赐良机呢,难得老天开眼成全我与知濯。你想啊,那群劫匪白等个几日仍不见有人送银子上山,还不动个大肝火?大奶奶还回得来?只要她不得回来就成,至于是死是活,全靠她的命吧。”

那一双柳叶眉仿佛似高架在项上的弯刀,刀下的眼睛盛着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境。夜合又叹又恼,翻了眼瞧她,“你以为大少爷会坐视不理?等他晚些时回来不见大奶奶,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儿呢。”